一
去年夏天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件怪事,银行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给我办了一笔住房贷款,这事玄乎得我至今还是晕乎乎的。这件怪事由接到张廷的那个电话开始的。
那天我正满腹心事地走在街上遛弯,刚不久跟女朋友吵了一架,情绪有点低落。正走到西直门大街的时候,突然手机响了,我随手接了起来,那边劈头就是一句:“我靠,轩子,你个崽发财了啊,想不到两年不见,你居然买了栋豪宅了,不错啊!有什么财路,记得照顾小弟啊……”
我一听愣住了,这人谁呀?听口气像是我的老熟人了,一般的人都叫我胡轩,客气点的叫我胡作家,只有死党才会叫我轩子的,可是这个手机号码陌生得很,声音也不大熟悉,但他又如此称呼我,不免有些好奇,顿了一下问:“您是……”
电话那边像是很不高兴说:“我靠,我的声音你都没听出来啊,贵人多忘事啊,发了财的人就是不同啦,是我,张延呀,大学同学啊,还记得不,我就坐在你前排的那个!”
经他一提,我脑海里顿时蹦出了个尖耳猴腮的人影出来,脱口而出说:“我靠,是猴子你啊,好久不联系了啊,最近怎么样?听说你下深圳发财去了,混得不错吧!”
张延说:“哎,别提了,人都快饿死了,早知如此,跟你混好了!”
我说:“不是吧,猴子你也太谦虚了吧,听他们说你在做房地产啊,这行可是暴利,怎么可能会饿死呢!”
张延长叹说:“哪里啊,我只不过是在家房地产中介公司上班而已,房地产也不好做,尤其是像我们这种中介公司,竞争太激烈了,我都两个月没业绩了,这个月再没有,就得卷席滚蛋了。还是你好啊,都在北京买房了,我们这帮兄弟,就属你最有出息了,毕业不过两年就挣到一栋房子了。牛啊!”
他起初提房子,我还没怎么在意,这会又见他提到,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房子?是在说我吗?我没买房啊!我哪里有钱买房啊!现在吃饭都成问题了,写的稿子没人要,郁闷死了,刚才还跟女朋友为钱的事儿吵架呢。唉,心哇凉哇凉的,正考虑找份工作做了,这鸟自由撰稿人混不下去了。”
张延极度不满说:“轩子,你太不够意思了吧,怕我向你借钱啊,装那么可怜干吗!放心好了,我不是来向你借钱的,我是来向你打听一个人的,听说张默然回国,人就在北京,你有她的联系方式没?”
这个张默然也是我的大学同班同学,是张延心仪的对象,读书那会紧追人家不放,可惜人家对他不甚感冒,可他就是不死心,死缠烂打的黏着,后来逼得张默然无奈出国了,上个月才回来的,也不晓得这家伙从哪里得来了消息,又找上门了。我呵呵一笑说:“猴子,你消息蛮灵通的嘛,怎么,还不死心?”
张延说:“早死心了,我现在找她,只不过想找她叙叙旧,你有没有啊?没有我就挂机了!”
我说:“有,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说我买房了,听谁说的?不是我装孙子,是真的没买,北京的房价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平方米一万块多,随便买栋最少也得一百多万,我上哪里找那么多钱去?就算把我卖了也卖不了那么多钱啊!你听谁造谣啊!”
张延冷哼一声说:“切,还在装,我亲眼看见的,难道还有假!”
我心里更犯迷糊了问:“你亲眼看见的?你在哪看见的?”
张延说:“北京中天集团的客户表上看见的,我们公司正跟中天集团谈合作的事情,我无意间,从他们的客户名单里看见了你的信息。上面白纸黑字写着你在中天集团旗下的‘北京印象’,购置一栋一百多平方米的住宅!”
我吓了一大跳说:“不会吧?‘北京印象’我听说过,是城西一个比较有特色的小区,按照清朝时代最流行的四合院布局所建,房价虽然不是最高,但一平方米至少一万五以上。照我目前这种状态,就算不吃不喝,这一辈子也买不起啊。你看错了吧。”
张延有点不耐烦说:“靠,我要是看错了,能照上面的手机号码联系到你吗?算了算了,不问你了,没事了,你忙吧,打扰了。”他话一说完,便气匆匆地把电话给挂了。
我有点莫名其妙,明明没这回事啊,怎么突然无端冒出了栋房子来了,我要问个清楚,于是回拨了过去,但是那边死活不接,再打居然关机了。张延这个人的脾气我知道,很小心眼的,要是不得罪,得罪了,他顿时会翻脸不认人的,想不到两年了,他还是老样子。
我愣住原地好一会,也没把这事想明白过来,听猴子的口气,不像是在说笑,他也不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但是事实我没买什么房啊,怎么我的名字会出现在那份客户表上呢?想来想去,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张延看错了,心里顿时释然。
二
可是事情并不是我想象的那么简单,等我瞎逛到吃午饭回去的时候,另一件更奇怪的事情又发生了。上午跟我吵架那会像只母老虎的女朋友楚琉璃,这居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一改上午的盛气凌凌,温驯得像只小猫。我人还是刚刚进门,她就像糖蜜一样贴了过来,搂住我就是一个吻,然后拉着我来到桌前,夹着夹那的给我吃,温柔得我直起鸡皮疙瘩。
在回来的路上,我还琢磨着用什么方式哄她开心,路过一个花店的时候,还专程跑进去买了朵玫瑰,这下好了,什么都不需要了,我心里自然乐开了花。可是慢慢地我觉得有点不对劲,越见她殷勤,就越觉得不自在,这种感觉我也说不清出,反正很怪。
正所谓“无功不受禄”,见她这般,我心里很是打突,甚至一度怀疑,她是不是吃错药了,但是为了不破坏气氛,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压制自己往好处想,可是我这个人向来是心里藏不住话的,到了最后我实在忍不住了,开腔问:“楚楚,你没事吧?”
正在给我装饭的楚楚回答说:“没事啊,怎么了?”
我见她若无其事的样子,“哦”是一声说:“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今天对我实在是太好了,不会有什么……”
后面的话,我虽然没说出来,但是意思已经很明白。楚楚也不傻一听就听出味来了,她把给我装好的饭重重的在我面前一放,柳眉一竖说:“咋地?难道还怀疑我对你图谋不轨?你这人怎么这样,对你不好吗,你说我不够温柔,对不好了,你又怀疑我有什么企图,姓胡的,你说你想我怎么做?!”
我就知道自己那么一说,肯定没好果子吃,连忙哄着她说:“楚楚,不好意思,我错了,我是多嘴,我该死,来来,吃饭,吃饭。”
楚楚没好生气的说:“我本想好生问你来着的,可你就是不知趣,好了,老实交代吧,为什么买房那么大的事儿也不跟我商量一下,是不是压根就没当我是你女朋友,还是想过阵子一脚把我给蹬了另找新欢?”
房子?又是房子?我一怔说:“我什么时候买房子了?你从哪听说的?今天怎么了,怎么每个人都说我买了房子了呢?”
楚楚说:“又在给我装死了是不是?你自己看看,银行都追债来了,没那么多钱,干嘛买那么贵的房子啊,打肿脸充胖子也得要有本钱啊,一百多万,这要还贷到什么时候啊?”她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张单子丢在了桌上。
我疑惑地拿起来一看,原来是张银行的房贷追债单,一共贷款一百多万,还贷时间一百二十个月,购置的是“北京印象”一栋一百多平方米的住宅,等我看清上面的贷款人姓名和身份证号码的时候,身上猛地冒出了一身大汗,这不就是我吗!
楚楚看我沉默不语,以为我默认了,口气一松说:“我知道,你不告诉我,是想给我一个惊喜,但是,一百多万呢,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你至少也得跟我通个气吧。以我们目前的这种状态,就算不吃不喝,这笔钱,这一辈子也还不起啊,我真想不通,你怎么那么冒失就贷了呢,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我回过神来说:“我没贷啊,真的没贷啊,我的底细你还不清楚啊,我每月稿费就那么一点,吃饭房租都不够,有时紧的时候,还要你给补助一下,我哪有钱去买什么房子啊!”
楚楚很是生气说:“这会你还在跟我装蒜啊!名字有重名的,身份证号码总不会有重的了吧,死不承认干嘛啊,是不是想蹬了我啊,明说啊,用不着来这一套!姓胡的,你成,你厉害,我知趣点,不用你蹬,我现在就走行了吧。”说完,她气呼呼地离开了桌子,进了房收拾东西去了。
我一见心急了,赶紧追了进去,安慰说:“楚楚,别这样啊,我真没骗人你,我们先冷静下来好不好,估计是银行找错人了,我真的没贷款买个什么房子,我怎么可能买得起房子呢!别走,我们好好说吧。”
楚楚哪听得见去,一边翻箱倒柜地找着她的东西,一边激动地说:“我就说嘛,上午我不就是顺便说了你两句,你就生那么大的气,敢情是玩腻我了,早想把我给蹬了,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姓胡的,算我瞎了眼,没看清你的真实面目。以为你对我好,放弃了江苏的一切,专程跑来北京找你,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哈哈,我真是天真啊,可笑啊,真是太可笑了,我罪有应得,哈哈!”
我说:“真没有啊,你怎么就不信我呢,日子都过得如此紧巴了,我可能会去贷款买房吗,我这不是找抽嘛我,一定是银行出了错,你先别激动,有话好好说。”
楚楚任性的说:“还有什么好说的,事实都摆在面前了。算了算了,不说了,我不想在提这事了,你买了也好,没买也好,都不管我的事,麻烦你让一让,这些东西都是我买的,我有权带走它们。”
我瞧她这副歇斯底里的样子,心里很是难受,再三解释说:“真没那事,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我们在一起半年多了,我你还不清楚,先把东西放了,我们出去好好说说,这里面一定是个误会,我们去银行查证一下好不?”
楚楚说:“你好烦啊,我都说我不想听了,我们完了,就算没今天这事,我告诉,我也不想在跟你处下去了,难道你还没看出来嘛,这半年以来,我一直都在忍着你,现在我真的忍无可忍了,你说你整天除了码字之外,可有半点关心过我没,我每天上班累得要死,下班后还得像奴隶一样伺候你吃喝拉撒睡,这样的日子我受够了,你大人有大量,你就放过我吧,求你了!”
我知道这会我说什么都没用了,越说只会惹她更生气,只是一个劲儿地把她装好箱的东西又重新放回远处,可是她哪肯就此罢休,又翻了出来,如此捣鼓了两三次,她愤怒了,东西也不收拾,一摊手说:“好好,你不让我带走,我还不要了呢。”说着,她推了我一把,把我推在了一边,转身出去了。
等我追出去的时候,她已经上了辆的士绝尘而去了,我心里那个急啊,赶紧掏出手机拨打她的手机号码,可是她死活不接。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妈的,都怪我自己口不遮掩,早知如此,我问那么多干嘛啊!我真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巴掌。我一脸懊悔望着她远去的方向,好一会儿才像一只斗败的公鸡回到住处。
三
回来之后,我看着桌上的那张银行房贷追款单,心里的火一下子“腾”了起来,妈的,都是这张该死的追款单惹的祸,我拿了起来,当即就有一种要将它撕毁的心理,可后来一想,这破单子害得我那么惨,不能就这样算了,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在捣鬼,于是我按下心来,好好把这单子细看了一下,了解了一个大概,然后找上这家银行兴师问罪去了。
本以为找上银行一切真相大白,可是没想到却越弄越复杂了。我找到那家银行讨说法,但是却没想到他们一口咬定我确实贷款过,并且出具了相关材料证明,最让我感到恐怖的是,文件上面的签字赫然真是我的笔法。真他妈的,见鬼了!可想而知,我当时惊诧到什么程度了!霍然间,觉得这银行青天白日里都鬼气阴森,心里凉飕飕的,像有什么东西钻进了我的身体里,浑身上下都紧绷在了一起。
银行出具的材料,白纸黑字,证据确凿,我一时还真不晓得该说什么,看着那些文件,只觉得头脑一阵发白,脑壳里空荡荡的,像被人抽干了似的。这事也真是邪乎了,难道不成,我真来贷款过,不然怎么会有这些材料?可是为什么我一点印象也没有,莫非是……我突然想起了我父亲有梦游症的病史,并且还蛮严重的,有一次差点把我母亲给掐死了。难道我也遗传了这种病症,某天梦游过来贷款买房了,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打了个哆嗦,空荡的脑壳像进了水一样沉重了起来,压得我头重脚轻,两脚直打颤悠。
本来是气匆匆的找上门要他们给我赔礼道歉的,这下倒好了,给人他们逼得我无话可说,事实就摆在眼前,哪容得我再做辩论,我只好一个劲儿的道歉,然后灰溜溜地出了银行大门。
出了门,给冷风一吹,我心里一个激灵:既然我确实贷款过,那买的房子一定还在,我去那地方看看不就清楚了,要是真是我梦游买下的,那我赶紧转手把房屋卖了,还贷也就成了。我于是按照催款单上显示的购房地址找了过去。
我来到了“北京印象”小区,立马按图索骥,寻找那栋“春华路74号路北京印象D座701室”,可是下车之后,一连问了好几个人都说从来没有听过有D座的,后来问到一阿姨,她沉思了一会说:“D座?还真从来没听说有这栋楼房,这里只有ABC三栋楼盘,不过春华路我倒是知道,可能D座是最近开发商盖的新楼吧,你沿着……”说着,给我指明了方向,我谢过了她,依照她的指示,拐了两条大街,穿过了一个小胡同,附近的居民楼越来越稀落,天也渐渐暗了下来了。
我在路过一个菜市场,又西行了几百米,终于看见了“春华路”的路标,这会天完全黑了,已是掌灯时分了,估计是因为这里人烟稀少的缘故,偌大的街上居然没几个行人,我沿着街道,对着路牌挨个地寻去,走了一圈,奇怪的是居然没看见“74号”。
这条春华路虽然很大,但是并不长,也就两三百米长的样子,街道两边都是些破旧的老房子,一看就知道是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产物,它们在昏暗的灯光下,参差不齐站在那里,像一群随时都会咽气的老人。不仔细看时,倒没什么感觉,细看之后,我心里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涌上了一阵莫名的战栗,那些残破的窗子,像一双双空洞的眼睛在瞪着我,瞪得我有点发毛。
我重新又走了一遍,依然还是没看见“74号”,街上已没其他行人,我鼓起勇气,敲开了一家人家的大门,向户主询问。
那家户主是个六十多岁的大娘,一脸的皱纹写满了沧桑,当她得知我要寻找“74号”的时候,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然后嘶哑的回答说:“74号?你找那里干吗?”
我一脸笑容说:“我去那找个朋友。”要解释我那档子事,可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所以我干脆随便编了个理由。
大娘看我眼神更怪了,眼神充满了不可思议,她说:“上那里找朋友?那里没人住啊,你要是真想看朋友的话,白天去吧,那里最近不大太平,这么晚了,你要是没事,我建议你还是别去了。”
她的话很是让我莫名其妙,我一怔说:“哦,那里怎么了?”
大娘四周看了一下,低声说:“那里最近闹鬼,闹得很凶,时常有人听到那里有人在哭哭啼啼,前几天,那个看场子的徐老头都给吓死了,现在晚上都没人敢靠近那地方了。”
我还以为什么呢,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不用多说又是危言耸听,老人家就爱偏心这个,我心里想是这么想,但是脸上没表示出来,依然保持微笑说:“哦哦,没事,我就过去看一下,看完之后,马上走人,大娘,74号到底在哪里呀?整条街都找过了,就是没看见它。”
大娘叹了口气说:“小伙子,你不信,我也没办法,74号就在那个胡同里面。”她指了指斜对面那个黝黑的拐弯处,然后像避瘟疫一样关上了门。
当时我对大娘的话很不以为然,甚至还觉得这老人家脑子有点问题,但是当我走进那个胡同,找到了那个“74号”门牌的时候,骤然觉得浑身血液倒流,满身发冷,原来“春华路74号”居然是一座墓园!
其实早在找到这春华路的时候,我就已经觉得这事不对劲了,“北京印象”虽然不是什么豪华住宅,可在城西还是数一数二住宅区,怎么可能会在如此偏僻的旮瘩里呢,可大老远跑来了,不管怎么样,不弄个水落石出那肯定是不会罢休的。所以尽管心下狐疑,还是坚持着,即使在走进那栋残败的墓园之前,我依然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直到看见满园的墓碑,我这才如坠冰窟。
这片墓园按照ABCD划分成了四区,我地址上的那“D座701室”是一个叫周荆南的男子的坟墓,从墓碑上的照片来看,这个男人估摸四十出头,脸型消瘦,留着两片像鲁迅一样的小胡子,脸上的表情极为诡异,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看得我汗毛直竖。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祟还是其他的什么,我总觉得这里阴风阵阵,满园的墓碑就像一群人的倒影,每一块墓碑都倒影一个人,那些泛在墓碑上的青光,就像是这些人影的微笑,他们像是在冲着我笑,我的心莫名的一紧,突然想起那位大娘说的话“这里最近闹鬼”,哪敢再做停留,撒腿就跑了,跑出了这条春华路,拦了个的士,迅速地离开了那个鬼地方。
回到住处的时候,我的心终于安静下来了。本以为寻到了催款单上那栋以我的名义购买的房子,所有的事情就都能弄清楚了,可是万万没想到找到的居然是一座墓园。事情到了这一步,发生在我身上的贷款谜团非但没有解开,反而越滚越大了。先是莫名其妙出现在中天集团旗下“北京印象”住宅购置客户表上,然后是收到银行那边一百多万的房贷催款单,可是当我按照地址去找那栋住房时却发现那里是一片坟墓,如此蹊跷的事儿,看来也只能用匪夷所思来形容了。
我对这件房贷事件真是越来越迷糊了,就算我梦游去购买了房子,可我总不会傻到去座墓园里买个位置吧。更让我感到恐怖的是,那栋房子根本不存在,然而那笔一百多万的房贷款可是实实在在压在了我的身上了,那么多钱,以我目前的状态,我得还到什么时候!我越想越觉得害怕,本来平静下来的心霍然又悬了起来。
四
到了第二天,我还是坐立不安,由于前一天去找那栋以我名义购买的楼房根本不存在,我就有点不明白了,当初银行是怎么为这个子虚乌有的房产给我办理贷款手续的呢?所以我决定再到审批和发放这笔贷款的银行走一趟,寻求答案。
这时事件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当我赶到银行的时候,表明身份,接待我的银行大堂经理,含笑地跟我说:“哦哦,是胡先生啊,我正想给您发张房产解除抵押通知书过去呢,没想到您亲自来了,正好,这份通知书我就当面给您了。您那一百万的房贷款,昨天下午已经有人替您还上啦!”
我闻言,真比见了鬼还吃惊,我还以为我听错了,直到接过那份通知单,大概浏览了一下,才确认这事还真是真的。我按下波涛汹涌的心绪,忙问:“谁给我还上了啊?”
那大堂经理一怔说:“难道你还不知道吗?是个男的给您还上的,他自称姓周,说是您舅舅。”
我一愣说:“我舅舅?我没有舅舅啊,我妈是个独生女啊,没有兄弟姐妹啊。”
那大堂经理奇怪的看着我说:“不是吧,那我就不知道了,昨天下午五点半的样子,我们银行正要关门了,他跑了进来,向我们道明了来历,当场开了张一百万的支票给了我们。”
姓周,姓周,我脑子里使劲的想,这人到底是谁,突然一个人影闪过脑际,本来这个人我是不应该想的,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这样从脑海里跳了出来,怎么也挥不去,心下一寒,但是还是鼓起勇气问:“他是不是叫周荆南,四十上下,脸消瘦,长着两片小胡子?”
那大堂经理点头称是说:“是啊,是啊,就是他,您想起来了。”
听了他这话,我人像抽筋了一样,身子一软,差点椅子上滑了下去。我的舌头有点打结的说:“那人……那人可曾留下什么地址或者电话没?”
那大堂经理说:“电话没有,不过,他身份证复印件,我这倒有一份。”
我说:“能不能借给我看一下?”
那大堂经理迟疑了一下说:“可以,本来这是不让人看的,但是因为此事与你有关,所以我破例给你看一下。”说完,他返回银行内部,拿了份资料出来,翻到某页的时候,把资料转到我这边,指着上面的一个人头说:“就是他。”
我凑近一看,血液顿时凝结了,消瘦的脸,诡异的笑,两片像眉毛一样的小胡子,不是前一天晚上在墓园里见着的那个死者周荆南还会是谁!我浑身止不住打起来了哆嗦。
那大堂经理见我一脸恐惧之色,关心地问:“胡先生,您没事吧。”
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深呼吸了一口气说:“没事,没事,能接用一下你的笔吗?我想抄下他的地址,等下登门拜访,好感谢他给我还上这一百万贷款。”我借用了一下他的笔,匆匆把周荆南身份证上的地址抄了下来,辞别了那大堂经理,然后照着那个地址寻人去了。
尽管我还没摸清这件贷款事件的来龙去脉,但是我肯定这个周荆南一定是整个事件的关键人,只要找到他就一定能解开所有的谜底,所以不管他是人是鬼,我得去查证一下。
周荆南身份证复印件上的地址是“蓝靛厂西路42号安逸小区2栋楼403室”,那地方我知道,所以很快,我便找到那个小区,找上了2栋楼,敲开了403室的大门,可没想到探出头的却是一个青年的女士,她一脸惊诧地看着我问:“你找谁呀?”
我告诉她,我找周荆南,她一听摇头说:“你找错地方了,这里没这个人。”
怎么可能呢,身份证上明明是这个地址,我连忙把周荆南的外貌描述了一下,那位女士依然摇头说:“真没这个人,这是我家,你找错地方了。”
我瞧她的样倒也不像撒谎的样子,忙问:“那请问你一下,你在这里可曾见过这个人没有?”
那女士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是今年才搬过来的,小区里的人认识的不多,不过,你可以问问楼下开电梯的张阿姨,她估计会知道。”
我谢过了她,钻进了电梯,于是向那个开电梯的张阿姨询问周荆南的消息。我故意先跟那张阿姨闲谈了几句,然后说:“阿姨,那个周荆南去哪了?他以前不是住在403室吗?”
那张阿姨一听,好奇问我:“你找周荆南干吗?他不是死了吗!”
我觉得血液都冲上脑顶了,颤声问道:“周荆南死了?他是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
张阿姨叹气说:“出车祸死的,去年夏天啊,难道你不知道吗?去年周荆南酒后驾车撞上了路边的栏杆,当场死亡了。”
我倒吸了一口说:“咳,这个还真不知道呢,我是他以前的一个朋友,后来没怎么联系了,这次出差北京,顺便过来看看他,没想到他居然死了,那他死后埋在了哪里?”
张阿姨说:“春华路那个春华园公墓里。”
这个春花园,不就是前一天晚上我去的那个墓园了吗,难道周荆南真的埋在了那里?!一想到墓碑上他那张诡异的表情,我心里就一阵寒气涌来,一时间,就在这电梯里,他那张不寒而栗的脸也似乎在某个角落里看着我,我仅有的一点勇气都给吓走了,我像逃命一样逃离了金光小区。
这件诡异的房贷案发展到了这里,可谓是玄之又玄了,看来这一切都是这个早已死去多时的周荆南干的,也只有鬼才有那么大的神通,不仅弄到了我所有的资料,还能弄通银行那边层层的审批,尽管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干这些事,他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可是这事若不是这个鬼做的,那真可是没办法解释了,所以尽管我是一个唯物主义者,但是还是一度相信这事真是鬼干的,直到我遇上了一个人,我才知道这一切背后还有内幕。
五
我遇上的这个人就是我的好友宾峰。宾峰本在英国逍遥快活的过着惬意的日子,后来估计闲腻了,回国去了沈阳做起了房地产。去年春节的时候,他要回英国过年,我特意跑到首都机场前去送他,在机场的咖啡厅里,我闲得无聊,于是把我遭遇的这件玄乎的房贷事件跟他说了一通。
他听完之后,哈哈大笑了几声,拍着我的肩头说:“胡老弟啊,这事其实一点也不玄乎,只是你不知道其中奥秘而已。今儿就让老哥我跟你上上课。要解释你这件匪夷所思的事件,我得先把房地产市场的“潜规则”告诉你,你因为是局外人,肯定不会知道,其实……”于是他像开了话匣子说开了。
原来每每新楼开盘的时候,开发商的内部人用贷款先把房子买下来,造成房源紧俏的假象,等到楼价被他们炒高之后,他们再将房子卖出去,赚取差额。有时候一些中介公司也会参与进来,内外勾结,炒高房价。在这个过程中,银行是一个重要的环节,个别工作人员在利益的驱动下,也参与进来,成为“炒房”的主角。由于房子多,身份证少,而且使用自己的身份证存在风险,他们就寻找他人的身份,以他人名义在银行贷款,我便是这样变成了有名无实的“房主”。
听了他的讲解,我这才恍然大悟说:“我靠,原来是这样啊,我就说嘛,这事真是邪门了,怎么莫名其妙地背上巨额债务,而且还出现在了征信系统的黑名单上,敢情是这群奸商在背后‘阴’了我一把。可是我还有一点不明白,那就是既然银行和开发商勾结了,按道理来说,那份催款单应该不会发到我手上呀。”
宾峰说:“关于这个问题,我也不清楚,不过我猜测,估计是银行那边最近有人事变动,有人在不明情况下,误把那张催款单发给了你,以致有了你这次诡异的房贷案事件。”
想想也只有这个可能了,本来我是还想把这件事情追查到底的,可是后来我又跑了这家银行调查取证,他们一直不搭理我,我一个普通老百姓能有多大的能耐,所以这件事拖了一阵子,我也懒得去折腾了,只是偶尔路过这家银行的时候,心里堵得慌,像吃了一只苍蝇一样,觉得恶心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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