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河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他终于要离开J市,登上前往河遥县的火车。半月之前,河遥县姑家的大表哥来了信,劝他再来河遥,看看十年未见的姑姑。
信中说,姑姑年纪大了,又失明二十余载,居然还挂念身在远方的侄子。
高河想起姑家的亲朋:和蔼亲切的大表哥杨年丰,聪明顽皮的二表哥杨年喜,活泼的小表姐杨晓梅。哦,还有那个穿着蓝衫,梳着长长的、乌黑的大辫子的年轻女孩儿……不,岁月变迁她不再年轻,只是印在高河记忆中的,却始终是那个纤细的淡蓝色身影。
她是童养媳,从小和姑家的大表哥杨年丰定了娃娃亲,她与高河同岁,但考虑到她将来要做高河的嫂子,姑姑让高河叫她姐姐,于是高河便叫她姐姐,而大人们,和姑姑家的孩子们,则都叫她乳名,一个字,娟,带了儿话音,便是叫做“娟儿”。
娟儿本是个活泼好动的孩子,但高河的姑姑不允许娟儿随意出门,她本是极端守旧的老太太,总是絮叨着:“闺女家的,整日街上去疯,成什么样子!想我当年做姑娘时……”
火车轰鸣声中,高河默默清点着旧时的记忆,盘来盘去,却总是不自主地想着娟儿。淡蓝色、苗条的身影,姣好的面容,在高河眼前转悠。
火车的车窗外,漆黑的玻璃窗上,映出了高河漠无表情的脸。车厢内的电灯也暗了,所以高河的眼前生了幻象,他发现,玻璃窗上映出的脸不是自己的脸,那脸慢慢地扭曲、抽搐、抖动,最后,变成了娟儿的脸。
高河默不作声地盯着那张脸,那还是当年记忆中的、年轻的脸。
突然,玻璃上的娟儿,笑了。嘴角上,是一种诡异的笑。
高河出了一身冷汗。
将近一整天的奔波,火车停在河遥县火车站。
高河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下车厢,在千奇百怪的面孔中寻找着姑家的亲人,他知道,姑家的兄妹们一定会来接站。
蓦地,来自人群中的一缕白光晃到了高河的眼睛,高河眯起了眼,然后听到了熟悉的笑声。
“高河!你来的好啊,哈。”
高河循声望去,果然,是二表哥杨年喜,他挤出了人群,向自己走过来,一如既往,把相机挂在胸前,刚刚的白光是镁光灯,是杨年喜先对他照了相,看来十年过去,他仍然热爱摄影。
高河看着二表哥的脸,他似乎没变样子,看起来反倒是高河长了他三岁。
高河笑了出来,大声喊道:“二表哥!”
杨年喜小跑过来,在高河的臂膀上拍了拍,端详着高河的脸:“变样了变样了,变得有男子汉气概了,哈!”
“哪里哪里,我……”高河自谦着。
杨年喜忽然又端起了相机,对着高河的脸按下了快门。
“咔嚓”一声,闪光灯再次晃得高河闭上了双眼,他看不到四周,看不到二表哥的脸,但不知为何,他觉得站在面前的二表哥。眼神变了,欢喜的表情变了,眉目间变得冷冷的,面孔变得恶毒的,他甚至听到咬牙的声音,嘎吱嘎吱,掺杂着牙缝间挤出来诅咒的话语声:“滚开……去死……”
高河打了个寒噤,勉强睁开眼,视野渐渐清晰,当看清二表哥的笑脸时,高河的心里却还是冷冷的。
杨年喜笑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会害怕闪光灯,哈。”
高河呵呵地笑着。
杨年喜说:“大哥也来了,就在站外,我们出去吧。”
“好、好……”高河点着头。
杨年喜又在高河的臂膀上拍了两下:“好,小子,来得好,来得好,哈……”
高河笑得不自然,他觉得二表哥比刚才更用力地在拍自己的臂膀,甚至臂膀有些疼了。
出站口外,大表哥杨年丰马上从人群中认出了高河,他急忙奔过来,对高河上下打量一番,大喜道:“啊呀!高河!”
高河笑着:“大哥,我来了。”
杨年丰握住了高河的手:“终于把你给盼来了,近来你姑姑差不多每天都要念叨你。”
“难为她老人家了。”高河面带歉意道。
当下,杨年丰拉着高河寒暄起来。而杨年喜站在一旁,一声不吭地看着两人交谈,微笑着。
杨年丰拉着高河,说:“这就上车回家吧,我的车停在不远的地方……”
高河觉得杨年丰热情豪爽的性格,经年未变,这让他刚悬起来的心终于踏实了些许,于是跟着向停车场走去。杨年喜跟在两人身后,不再吭声,挂在他胸前的照相机,乌黑的,看起来沉甸甸的。
杨年丰开车,杨年喜坐在后座,高河则坐在副驾驶上。
车子行驶了良久,高河不断被杨年丰问这问那,但高河心想应该跟杨年喜说些什么,毕竟出了站台之后,杨年喜一直沉默着。于是,回头看着杨年喜,问道:“那个……小表姐还好吧?”
话问出口,高河等着杨年喜的回答。可是,杨年丰却把话接了过去:
“你小表姐好着呢,现在懂事多了,在家洗衣做饭,喂牲口,打扫,什么家务都会做。”
“那真了不起啊,没想到小表姐也变得贤惠了。”高河夸赞道,又向杨年喜看去,以为杨年喜会接着说些什么,可是杨年喜却仍然没有开口,只是靠在座椅上,微笑着。
仿佛杨年喜自从出了火车站,就变成了哑巴。
高河无奈,只好找些其他话题,于是想了想又问:“娟儿姐怎么样,她还好吧?”
高河的话刚出口,才想到或许应该称呼为“表嫂”更好一些。
然而,车内突然安静了,没有人回答他。杨年喜仍旧没有要说话的意思。而杨年丰握着方向盘的手似乎颤抖了一下。
然后,高河看到了,杨年丰向自己的脸上瞟了一眼。
仅仅是一瞬,杨年丰就收回了目光,但高河还是察觉到了,那一瞬间内变得冰冷的目光。
“娟儿她啊……”杨年丰缓缓地开口了,“她……死了。”
高河的心脏“咯噔”地跳了一下。后座上,杨年喜的笑容越来越诡异。
“怎么会……”高河问道,“怎么会的,是什么原因?事故吗,还是生病?”
杨年丰的声音很沉重:“是淹死的,在江上打渔时,掉进江水里了。”
“娟儿姐的水性不是很好吗?”高河又问。
吱嘎!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响起。杨年丰突然狠狠地踩住了刹车,惯性让高河的头险些磕在车窗上。
杨年丰盯着高河,直让高河浑身不自在。
杨年丰的表情突然变得死气沉沉,说道:“车子快没油了,先去加油。”高河木讷地点了点头。
后座上,杨年喜突然探过了身子,笑脸对着高河:“你问得太多了,哈。”
姑姑家的宅院,坐落在河遥县的边缘,距离江岸不远。
高河下了车,时间已是深夜,乌云遮住了月亮,夜幕笼罩下,暗无灯火的三间高大的瓦房森森可怖。
杨年喜说道:“因为家里已经不再种地,土地都承包给了别人,所以从前那些长工短工早就辞退了,现在偌大一个家,只剩下我们老小四个人。”
高河“哦”了一声,他自小便知道,姑姑家是河遥县首富,所以才会有这么大的宅院。
杨年丰打开车子的后备箱,把高河的行李提了出来,对高河说:“很怀念吧,十年没回来了。你小表姐早就给你准备好了一个房间,就是你从前住的那一间。”
高河尴尬地笑了笑:“那真是谢谢她了。”
“她和你姑姑大概都已睡下了,我先带你去房间,明儿一早你们再相见。”
“好的,今天辛苦大哥了。”高河说道。
杨年丰笑着说:“你现在说话太客气了,怎么,做了城里人,就不把我们当自己家人了么?”
“哪有哪有!”高河慌忙摆着手。
杨年丰“呵呵”一笑,指了指房子,说道:“走,进屋吧。”
于是高河跟在杨年丰身后向瓦房走去,突然又想起什么,回头看了看,杨年喜不知去了哪里。
杨年丰把高河带进了房间,叮嘱了几句就走出了屋子。
关上了房门后,高河环视这间屋子,屋子里布置得很温馨。高河想起了小表姐,聪明活泼,而且又倔强的性格,虽然她的相貌高河已经有些淡忘,但那蹦蹦跳跳的身姿还印在他的脑海中,她喜欢野花野草,喜欢小狗小猫,喜欢任何可爱的东西。但是,她不喜欢娟儿。
高河的思绪至此,不由得心惊肉跳起来。
对啊,那个小表姐,曾讨厌娟儿,她总是对娟儿心存芥蒂。
当年,高河如何也想不透的道理,而今天他明白了。因为娟儿比小表姐更漂亮,更温柔,更会做家务。无论是家里的雇工,还是邻里街坊,口口称赞的都是娟儿,小表姐自然不服气,所以才会讨厌娟儿。
高河胡思乱想着,觉得浑身疲累,于是脱了衣服,关了灯,躺在床上,被褥很舒适。
旅途劳累,让高河昏昏欲睡。迷糊间,小表姐的脸和娟儿的脸,不断在脑海里交错,这两个女人……
小表姐的脸,突然变得铁青的。
娟儿的脸,突然流下了血。
高河知道,这是在做梦,但却又不想醒过来。
但是,由远及近,脚步声响起来了,就在屋子外的走廊里。高河打了一个激灵,睁开了眼,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脚步声近了,停在了自己的房门外,然后,敲门声响起来了。
“来了来了。”高河应着,没有开电灯,直接摸到门前,打开了房门。
月亮,突然从云间挣脱出来,让冷冷的寒光照在来人的身上。
门外,是一个女人。高河看清了她的脸。
陡然间,高河的表情变了,变得惊恐。
那个女人,她的脸好白,或是月光所致,脸上看不出血色。她盯着高河,淡淡地说:“你来了。”
高河的嘴唇有些颤抖,微张开嘴:“娟儿……”
深夜里。
高河的姑姑并没有睡,她在等待着。
房门被推开,杨年丰走了进来。
“妈。”杨年丰唤道。
老太太闻声,脸稍微转过去,面对着杨年丰:“他来啦?”
“来了,已经送他到房里,现在应该已经睡下了。”杨年丰站在门口说道。
“他来得好哇……好哇……”老太太点着头,顿了片刻,说:“明早我再见他吧,别让他有戒心。”
“好。”杨年丰应着。
老太太咳嗽两声,身体颤颤巍巍的,又继续说道:“还有啊,你明天要问个清楚,那件事……”
“我会问他的,你放心吧。”
老太太又点了点头,对杨年丰摆了摆手,杨年丰便会意地走了出去,轻轻关上了门。
老太太缓缓地躺下身,侧卧在床上,失明已久的眼睛溜溜地转了转。
娟儿,她本是个死人。
所以,她的一切都是冰冷的,包括她身上的气息。高河忍不住打起了哆嗦。
“娟儿……”高河又开口了。
“谁允许你这么叫我的。”娟儿的声音冰冷彻骨,双眼盯着高河,让高河无所适从。
“姐……”高河改了口。
娟儿压低了声音:“我只是个死人。”
高河后退了两步,他似乎感觉到娟儿身上的尸臭味。
冷月的寒光下,娟儿的脸愈发诡异了,她嘴角上挑,古怪地笑了出来,幽幽地说:“记住,别忘了当年发生了什么。”
娟儿只留下了这样一句话,然后抬起手缓缓地关门,离开了高河的房间。
当门外脚步声渐远,高河这时才发觉,心脏跳动得仿佛要震破他的胸腔。
窗外,一个声音传来,是男人的声音,他阴阳怪气地说:“别忘了那晚,哈。”
高河出了一身冷汗。
天刚亮的时候,村里的公鸡开始打鸣了,狗吠此起彼伏。
高河坐起来,他一整夜没有睡的安稳。原本因旅途的劳累而疲惫的身体,现在更加酸软无力。
高河想起,昨夜,将睡未睡间,纷杂紊乱的噩梦接踵而来,梦里有自己,有娟儿,有小表姐,有大表哥和二表哥。
高河忘记了,梦境是从何时开始。他记得娟儿曾敲开自己的房门。那也是梦吗……或者说,他真的见到了娟儿……
高河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可是却头痛欲裂,只好按着太阳穴,勉强站起身。
穿好衣服后,杨年丰来了。
“睡得还好吧?”杨年丰笑着问道。
“好得很。”高河搪塞着,避开了杨年丰的目光,他知道自己的白眼球上一定蒙盖了密密麻麻的血丝。
杨年丰依旧笑呵呵的:“那就好,出来洗个脸,咱们去饭厅见你姑姑和小表姐。”
高河心里“咯噔”一声,但嘴上却笑着:“好的。”
一番整理后,高河跟在杨年丰的身后走向饭厅,手里拿着给姑姑的礼物,心里惴惴不安。
进了饭厅,看到了坐在桌前的老太太,她就是高河的姑姑。
高河立刻大声唤道:“姑姑!我来了。”
老太太听到了高河的声音,面露欢喜,马上冲着高河的声音伸手招呼道:“高河呀,你可来了!快来快来。”
高河走上前,笑着说:“姑,你没变,还是十年前的样子。”
老太太的手有些颤抖,摸到高河的手,拉过来握着。她并没听清高河说了什么,两颗杏仁般的眼睛正对着高河,说道:“高河呀,想坏了我了,也不知道你想不想这个当姑姑的。”
“您说哪里话,我怎么不想。”高河把手中的礼品盒放在餐桌上,坐在老太太身边。
“城里过得好不?有没有找个对象?哎……你爹妈死得早,我这个当姑姑的也为你做不了什么,我这心呐……”
高河满面笑容,他知道姑姑已经开始絮叨了,嘴里不停地应着姑姑的话,一面用余光瞥着周围。
饭厅中,杨年丰站在门口笑看着老太太和高河。杨年喜不在,似乎还没有来。厨房里有人在做饭,那一定是……
高河想到这里,厨房里的人端着两盘菜走出来了。
高河马上站了起来,看着走出来的人,迟疑了一下,叫了声:“小表姐。”
“你小子呀,总算来了。”小表姐杨晓梅把两盘菜放在餐桌正中,斜着眼睛打量着高河:“做了城里人了,就不想我们乡下亲戚了,是不?”
“哪里……我没……”高河一时慌了手脚,不知如何答话才好。
杨晓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小子啊,还是这么不懂玩笑。”
高河搔着后脑,呵呵地笑着。
“好了好了,你快坐下吧。你们娘俩多亲近,我这还有两个菜,你们先吃着,我就来。”杨晓梅说罢,又走回厨房。
高河坐了下来,突然发现,不知何时二表哥杨年喜已经坐在自己对面,正咪咪地笑着。
“你小表姐变漂亮了吧,哈。”杨年喜问道。
“嗯,是啊,变漂亮了呢。”高河答话道。
“跟娟儿比,谁漂亮?”没头没脑的,杨年喜问出了这么一句。
高河,杨年丰,同时愣住了。WWW.GUIDAYE.COM
杨年喜继续笑,仿佛他脸上的笑容是永远僵化的。
杨年丰狠狠地瞪了杨年喜一眼,杨年喜撇了撇嘴,拿起桌上的筷子跺了跺,随手夹起菜填进嘴里嚼了起来。
餐桌上,气氛陡然有些尴尬,好在老太太没有听到杨年喜的话,又拉起了高河的手,絮叨起来。
这顿饭,高河吃的很不踏实,杨晓梅精心安排了满桌的珍馐,但高河只觉食不知味。席间不断被老太太和杨晓梅问这问那,但高河却渐觉,这席间暖融融的亲情尽是伪装来的,直让他冷得发颤,特别是小表姐杨晓梅的眼睛,虽然笑意盈盈,但目光却寒冷彻骨。
饭后,杨晓梅扶着老太太回卧室休息。
高河表示要帮忙收拾餐桌,杨年丰摇了摇头,说:“我看你没精打采,是不是火车上的疲劳还没有舒缓过来,这里不打紧,你回房休息吧,稍后我去找你,晚上我们大伙一起去江边玩。”
杨年丰说着话,又顿了顿,道:“今天,是跑火船的日子。”
高河一摇三晃地走向自己的房间。
“跑火船……”高河心中暗想。
他记得河遥县跑火船的民俗。每年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用竹竿扎成筏子,上面堆满稻草,然后将木筏浮在江面上,点燃木筏上的稻草,让燃烧的木筏顺流而下,一眼望去,江上仿佛燃起了无数火团,天地江水都被染得红彤彤的,甚是壮观。
据说,这是为了带走一年来的坏运气,让大火和江水将厄运燃烧殆尽、付之流逝。
高河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了床上,恍然间,想到了自己离开河遥县前,最后一次看跑火船的日子。
那一年的木筏,比往年都要大,筏上堆起来的稻草,有一人来高。
杨年喜把木筏拖进了江水中,用火把点燃了稻草。当时,熊熊的火光映在高河的脸上,满眼尽是火红的颜色。高河始终盯着自家的火船,眼睛一眨不眨。正当那艘火船从自己的视野里消失掉的时候,高河的眼中却好像出了错觉。
他好像看到,自家火船上,燃烧的稻草堆里,伸出一只洁白如玉的手……
突然,响起的拉锯的声音尖锐刺耳,高河从回忆中醒转过来,这拉锯的声音高河很熟悉:这一定是二表哥在造跑火船的木筏了。
高河记得,从前每一年跑火船,都是杨年喜在做木筏,高河则在一旁好奇地看着。杨年喜会不时抬起头,笑着问高河:你也想做火船?
年幼的高河则笑嘻嘻地点着头,于是杨年喜说:等你长大后教你,哈。
现今,高河长大了,他又来到了这里。
鬼使神差一般,高河竟然走出了屋子,一步一步地走向柴垛,来到了杨年喜的身边。
杨年喜蹲在地上,仰起头,擦了擦头上的汗水,笑着看高河。
高河没有说话,注视即将完工的木筏,他隐约觉得,这艘木筏,与当年那艘木筏一样,大得出奇。
“你也想做火船?”一如旧时,杨年喜问出了这句话。
高河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看着杨年喜,杨年喜的笑容越看越假。
杨年喜低下头,继续忙着扎木筏,又说:“想做,就做吧,哈。”
高河转身离开了,他本有很多话想问杨年喜,但却突然无法开口。自从昨日接站开始,这个二表哥始终怪怪的。高河心中越来越冷,他觉得刚刚杨年喜的话中有古怪,他的意思,并不是在问高河想不想做火船。
高河琢磨着杨年喜的话,他认为杨年喜说的是你想不想做火船……想做,就做吧,哈……
“喂,高河啊。”突然,杨年喜叫住了高河。
高河停下了脚步,只听杨年喜怪里怪气地说:“高河,别忘了那天、那晚呐。”
高河觉得身体越来越发冷。
杨年喜继续说道:“我有照片的,你还记得你们俩的照片吧,哈。”
高河飞快地逃离了柴垛,转身的一刹那间,他发现柴垛的边缘,露出了一个人脸,铁青的脸,死鱼般的眼睛恶毒地盯着高河。
是娟儿的脸。
高河飞奔回屋子里,气喘如牛。
原来,二表哥还不肯忘记那件事,他打算怎么样,威胁我?高河想到这里,不禁心惊肉跳。
忽的,门外有人敲门,继而门被推开了。是杨年丰。
杨年丰看了看神经质一般的高河,微微皱了皱眉:“你怎么了,不要紧吧?脸色这么差。”
高河摇了摇头:“没什么,我没事。”
杨年丰疑惑地打量高河一番,走进房间坐在床边,然后双眼直勾勾地望着高河。
高河擦了擦鬓角上流下来的汗,问道:“大表哥,什么事?”
杨年丰扁了扁嘴唇,从口袋里摸出了两张照片,“啪”的把照片拍在床上。
高河向照片看去,瞬间,他的大脑麻木了,呆住了,犹如血液被抽空般的感觉。
杨年丰淡淡地说:“说实话吧,这照片才是请你来这里的原因,你把一切都告诉我吧。这个事儿,你姑姑知道了。”
高河的面色如死灰般,脚下酸软,坐在了地上。
“果然,果然……”高河喃喃道,“果然,姑姑知道了。”
“都告诉我吧,事情的原委,我相信你。”杨年丰一字一句的说。
高河垂下了头,他把十年前那场事故,讲给了杨年丰。
十年前,跑火船的前夜。那一夜,天色出奇地黑。
我和小表姐都期待着明天的跑火船,所以兴奋得睡不着觉。于是我们偷偷起床,打算去柴垛旁看看自家的火船,火船还没完工,此时二表哥应该在赶工。我和小表姐商量:偷偷接近柴垛,然后突然出现在二表哥面前,吓他一跳。
我们踮着脚尖来到柴垛旁,但却并未见到二表哥,只有一个未完工的木筏和散落在地上的工具。
小表姐正生气二表哥偷懒,却听见,柴垛的后面,有窸窸窣窣的响动,然后,居然听到了女人的喘息声。
小表姐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已经是大姑娘的她,知道那是什么声音,于是奔到柴垛后面一看,呆住了。
我心中也好奇,跟了过去,发现柴垛后,二表哥和娟儿,正一丝不挂地交缠在一起,此时二人正一脸惊恐地看着小表姐!
小表姐冲我喊了一句:“不许看!”然后把我推出柴垛后。
之后,我只听到小表姐大发雷霆,骂了好多难听的话,我只记得小表姐最后一句话是:“荡妇,不要脸的女人,跟我去见我妈,让我妈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突然间,叫骂的声音戛然而止,又“噗通”一声,好像有人倒地。
我心中不安起来,回到柴垛后偷偷望去,惊恐的发现,小表姐躺在地上,满脸鲜血,她的头上,太阳穴上,有好多血窟窿,血不断流出,她身体抽搐着,却发不出声音,不久后,一动不动了。
二表哥吐了一口唾沫,然后把手中的耙子扔在地上,“当啷”一声响,听起来好恐怖,那耙钉上,是小表姐的血。娟儿尖叫了一声。
我吓傻了,想跑,但二表哥发现了我,我吓得汗毛都竖了起来。二表哥跑过来,把我拉进柴垛后,我以为他想把我也杀死,但他只是让我脱衣服,我害怕得要死,只好听他的话。
脱掉衣服后,二表哥一脚把我踹倒在娟儿的身上,拿起手上的相机,对我俩拍了好多照片,他边拍边笑,好像疯了一般。
当晚,他威胁我说,如果我泄露了今晚的事,他就会把这些照片满村张贴。然后又对娟儿说,从今天开始,娟儿就是小表姐,在瞎眼耳背的老太太面前,扮演她女儿的角色,只说娟儿因为打渔淹死在江中了。
二表哥说,因为老太太最疼小女儿,如果让老太太知道小女儿死了,她一定会难过死。又说,他会向大表哥说明一切,大表哥是个孝子,知道出了这种事后该怎么做,最主要的是不惊动老人。
第二天,二表哥把小表姐的尸体捆绑在跑火船的木筏上,用稻草盖得严严实实,为了能载起尸体的重量,二表哥把木筏改的很大。
晚上,小表姐的尸体乘着火船,被推进了江中……
高河说到这里,停住了,抬头看着杨年丰。
杨年丰始终一言不发,听着高河的讲述。
高河又说道:“跑火船后的第二天,我便离开了村子,去J市上学了,之后的十年,再也没回来过。”
杨年丰点了点头,沉着声音道:“你走后,年喜给我讲述了事情的经过,但是……”
杨年丰说着,微微向前探过身子,逼视着坐在地上的高河:“年喜说的,跟你讲述的不一样啊。”说着,杨年丰再次用手指点了点床上的两张照片。
高河瞪圆了双眼,用力摇着头:“不、不是,不是这样,他说谎。我知道,他一定会把自己做的事都推在我的头上……”
杨年丰摆了摆手:“算了,刚刚我说过了,我相信你,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的品行我自然了解,年喜是我的兄弟,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更有数。”
杨年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原本我以为,就这么相安无事的过下去,就让娟儿顶替晓梅生活着,但没想到,今年年初的一天,老太太的眼睛突然能看到东西了,可惜,她短暂的复明仅仅几分钟的时间。不巧的是,当时娟儿正在老太太的身边扮演小女儿,于是老太太不动声色地把我单独叫来,责问我事情的真相。我无法隐瞒,只好把当年你二表哥告诉我的事情经过讲给了老太太。”
高河听到这里倒抽一口凉气,问道:“姑姑相信二表哥的话了?”
杨年丰摇了摇头,说道:“怎么可能,你姑姑也知道你的为人,说你决计不是那种丧心病狂的恶棍,但以防万一,还是把你叫来对质,昨天你累了,所以今天才开口问你。这下好了,疑问总算解开了,我本以为会带着这个疑问进棺材呢,呵呵……”
高河听着杨年丰苦笑着,按着心口舒了一口气,喃喃道:“你们相信我就好。”
杨年丰收起了炕上的照片,站起身,对高河说:“中饭的时候,老太太跟你们有话说,别怕,有我在。”
高河听到杨年丰这样说,反倒觉得浑身不是滋味。
午饭时候,又是满桌的美味佳肴。
杨年喜和“杨晓梅”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桌上气氛怪异,每个人都面沉似水。杨年喜横着眼睛看了看高河,脸上居然没有了笑意,然后他拾起筷子,对着桌子上的饭菜风卷残云。
老太太一声不吭地坐着,杨年丰端着饭碗默默地吃饭。高河则垂着头,心中惶恐不安,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有“杨晓梅”还有说有笑:“高河,吃这个,这是当年你最爱吃的啊;妈,你尝尝这个,高河带来的酱鸭子,味道很好。”
老太太没答话,对杨年丰说道:“年丰啊,你们几个孩子倒酒,高河来了,不喝点酒怎么行。”
高河看着老太太,推辞道“姑,我不会……”
老太太听到高河的声音,突然微微皱了皱眉头,让高河的话卡在嗓子里,没了下文。
杨年丰一声不吭,拿起酒瓶,给每个人都满上了一杯。
“这是当年你姑父留下来的,陈年好酒。”老太太的脸对着高河说道。
一时间,整个饭厅里酒味飘香,果然是好酒。
杨年喜根本不打算碰杯,仰起头就喝了一口。
“那……”高河犹豫地举起杯子,“那我就先感谢姑姑和哥哥姐姐们的招待。”
杨年丰和“杨晓梅”也举杯,与高河碰了一下。
杨年丰,却没有喝酒,又把酒杯放回到桌上。
高河本不会喝酒,烈酒入口,只觉辛辣无比。“杨晓梅”尝了一口,呛得伸出了舌头。
老太太突然“哼哼”的冷笑了一声。
“你们好会做戏。”老太太冷声说道,突然又面目狰狞,厉声吼道:“若不是我那天眼睛短暂的复明,只怕要被你们这对畜生欺骗一辈子了!”
杨晓梅──或者应该叫做“娟儿”──面如死灰。
杨年喜一口菜填进嘴里,却再也无法下咽,他瞪圆了眼睛,看着老太太。
高河则默默无语,低垂着头。
老太太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咬着牙凄声道:“年喜你,从小骗我骗到大,我真后悔宠坏了你,让你干出这丧尽天良、违背常伦的事,杨家有你这个逆子,简直败了祖上的阴功!”
杨年喜嘴唇颤抖着,恶狠狠地注视着高河。
“还有你!”老太太一双杏仁般的瞎眼仿佛能看透娟儿的全身,厉声骂道:“勾引我的儿子,冒充我的女儿的荡妇淫娃,我们杨家的清誉,怎能毁在你这个没羞耻的女人身上!”
娟儿心知事已败露,便不再打算辩解,只是狠狠地看着高河,目光毒辣。
接着,老太太又是一声冷哼:“算了,为了杨家的名节,你们两人,以死谢罪吧。”
娟儿倒抽了一口冷气,难以置信地看着老太太。
杨年喜颤声道:“妈,这怎么可以……”
老太太一扬手,淡然道:“刚刚的酒里,是剧毒,你们这对畜生,现在就可以上路了。”
听到这句话,杨年喜仿佛丢了魂儿一般,瞬时跌倒在地。娟儿的身子抽搐起来,然后大声尖叫起来,向高河扑了过去,但只跨出一步便倒在地上,然后颤抖的伸出手,狠狠地攥着高河的裤脚。
“妈!”杨年丰面色痛苦地说,“这两人该死,但高河是无辜的……”
高河一语不发,动也不动,看着老太太发呆。
“高河,你把手指伸进嗓子里,把酒吐出来……”
“高河,姑姑这辈子对不起你了。”老太太说着,声音里有几分沮丧,“你知道了杨家这伤风败俗的丑事,为了让这个秘密不被泄露,姑姑只有这一个办法啦!”
高河没有答话,他始终闭着嘴,耳边杨年丰还在大叫:“快,高河,吐出来……”
然而,“扑腾”一声,死尸倒地。
饭厅里,三具尸体,和满桌的狼藉。
这一年的跑火船,杨家出了三艘,都是大木筏,据说是杨家找工匠来帮忙扎的木筏,结实又美观,厚厚的稻草堆了很高。村民们纷纷赞赏,但奇怪的是,杨家只来了两个人看跑火船。
跑火船开始了,杨家的三艘大火船上,烈火熊熊燃烧,劈啪声剧烈的响动,每个人都在叫好,岸边,热闹了起来。
“咱家那三艘火船,漂亮吧。”老太太坐在轮椅上,面对着江水问道。
“嗯,漂亮极了。”
“它们漂远了吗?”
“嗯,远了。”
“烧去了厄运,我们杨家,真正清净了……我们回家吧。”
推着轮椅,走在回家的路上。
“您没有吃那些酱鸭子啊,很好吃的。”
老太太没有听清,侧过耳朵,问道:“年丰啊,你是不是说话了,说什么,大点声。”
“那是我特意准备的酱鸭子,如果您也吃了,我还要再多准备一艘木筏。”
“啊?你说什么啊!大点声,我听不见!”老太太有些着急了。
“说起来,让我来到这里,并不是要问我什么,而从一开始就打算杀死我吧。”
“年丰啊,你是不是在跟别人说话,是谁呀?”
“我早已猜到您想杀人灭口,才含住那口酒没有下咽,所以一直没有说话,想起来真后怕。”
老太太有些坐不住了,回过头,杏仁般的眼睛对着身后的人:“年丰啊,你到底在念叨什么呀……”
“不说了不说了,回家了,我还为您准备了好多酱鸭子呐。”
田甜正赖在关连的出租房里玩电脑,忽然砰一声,一个男人撞开门跌跌撞撞地扑倒在地。 田甜抬眼往黑漆漆的屋外看去,那敞着的门边忽然探出半张脸,肤色极白,嘴唇发乌,一颗...
隐秘 寂静的夜晚,陈雷一个人无聊地躺在床上看书。前不久陈雷出了一场车祸,受了伤在家休养。看着窗外朦胧的月色,陈雷又想起了学校里那两个兄弟。 上个学期发生的事真多...
可怕仇怨 铁勇的母亲一愣,勉强朝我笑道:“小哥,有什么事吗?” 我快速走到门边,将那铁钩从桶里面拿了出来。 播放一个恐怖的鬼故事 铁勇的母亲脸色大变,目光变得惊...
陈是个混混,一贫如洗。这一天,他偶然在后山发现一座清代古墓,于是打电话给朋友头,想试试盗墓的运气。一个月的黑夜,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现在荒凉的后山上。虽然他们是...
内蒙古自治区流传着一个动人的民间故事。 从前有一个猎人,名叫海力布。他热心帮助别人,每次打猎回来,总是把猎物分给大家,自己只留下很少的一份。大家都非常敬重他。 ...
现在网络发达,网上遍布征婚网。 小刘是位28岁的剩男,他长得不丑,但就是女人缘不好,也是为积极上进的男人。 他现在想拥有一个家,想找个爱的女人结婚生子。 于是某...
草帽山,在佳木斯郊区西格木乡草帽村东南部。这座山很高,圆圆的,尖尖的,每当阴天下雨时,山尖上时常围绕一圈乌云,像一个驼背老头,头戴草帽蹲在那里。每当村子里的孩子...
宋代一姓柳的女子前去关王祠烧香许愿,遇一小和尚,小和尚用姑娘的姓作了一首词: 江南柳,嫩绿未成荫。攀折尚怜枝叶小,黄鹂飞上力难禁。留取待春深。 那姑娘非等闲之辈...
相传很久以前,土王杨格鲁带领族人沿辰水迁徙至梵净山脚下,见这里山清水秀,树木葱茏,平坝遍布,下地可种阳春,上山可捕禽兽,下河可捉鱼虾,于是就带着族人在这里定居下...
我国民间亦有地狱信仰,地狱之主宰阎罗无人不知,民间称为阎罗王,或叫阎魔王、阎王爷。阎罗是古梵文的简译,原是印度神话中阴界的主宰,佛教兴起后,吸收了阎罗,将它作为...
周朝春秋时候,鲁国有一个孩子,名叫仲由。他出生在一个贫困的家庭,为了填饱肚子,他经常跟随父母到山上挖野菜、采野果充饥。 可是,他的父母亲身体多病,不能经常吃野 ...
这个酒店不管是从外观装修还是布置摆设看起来都很是陈旧破落,走廊的地毯上甚至能闻到一股霉烂的味道。走廊很狭长,黑幽幽的,昏暗的灯光几乎看不清脚下。更奇怪的是每扇门...
大哥3岁那年双目失明。从大哥看不到光明的那天起,父亲便带着大哥四处求医。大哥的眼睛复明无望。父亲就开始为他的未来操心,努力教会大哥自己缝被、烧饭、穿针引线,还让...
红毛尸魁 “千斗,小心
自从在泰国回来,一切都似乎很奇怪。 公司很小,只有七八个员工,肖洁是其中一位文员。 老板姓陈,前不久才请全体员工到泰国旅游,应该还算得上顺利,所有人回来后干劲十...
锁鬼 白阳县有一捕快名叫李扬,平日与人和善口碑甚好。 一日走夜路,有恶鬼找宿主,不幸被其附身。 恶鬼说:你别反抗,我让你好吃好
也许大家都做过电梯,对电梯也不陌生。只要动动手指就可以到想去的楼层。 言归正传,李冯是某某公司的主任,李冯每天都要工作到很晚才下班,然后他去十七层楼取文件当他走...
一
我读大学的那几年,每逢双休日就在姨妈的小饭店里帮忙。 那是一个春寒料峭的黄昏,店里来了一对特别的客人父子俩。 说他们特别,是因为那父亲是盲人。他身边的男孩小心翼...
嗒、嗒、嗒急促的声响传过来,像是有人不断在抓挠天花板,越来越近,惊醒的舒华转头瞥见窗帘的缝隙处,有眼神的波光一转。她吓得惊叫一声,弹跳过去想看个究竟,只见窗外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