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行业
我和江蓠的关系有点特殊。
我算是他的崇拜者,或者说追随者。他不是明星,不是诗人,不是发明家,不是持不同政见者。那么他是干什么的呢?他从事一种比较古怪的行业,被多数人排斥和戒备,多数人里的多数人根本就不相信,因此不提也罢,你知道那是一种神秘的行业就好了。
我信他。
而且,我有点怕他。
我是通过一个老同学认识他的,后来,我跟他联络比较多,偶尔还一起喝喝酒。当然,他滴酒不沾,只是我一个人喝,他喝饮料。他从来不谈跟他那行业有关的事,他只谈时事和人生。
但我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老实说,我想拜他为师。自从嘉嘉死后,我陷入极度悲伤中不能自拔。我想他能帮上我。看到这儿你会认为他是个催眠师,错。那你会猜他是个通灵师,错。别乱猜了,那真的是一种冷僻而隐秘的行业,说出来你会害怕。
九个月前,嘉嘉去京南漂流,掉进水里呛死了,几秒钟的事儿。
她不是我的女朋友,她不爱我,我却爱她爱到了骨头里,心肺里,血液里。如今她去了天国,我的单相思变成了空相思……
一天,我当面跟江蓠提出了这个想法,求他收我为徒,我说我想再次看到亡故的女朋友,不管真的假的。他用奇怪的眼光看着我,半晌才说:“那久,你疯了吗?我只是个中学数学老师!”
我盯着他的眼睛,坚定地说:“我知道你能做到。”
他无可奈何地笑了:“你爱信不信吧。”
我再次见到江蓠是在一个多月之后,他放暑假了,而且多了个女朋友,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听说移民美国了,她回到中国跟江蓠见面,江蓠天天陪着她,两个人玩得上天入地。江蓠长得挺帅的,只是多少有些阴柔,正像他的名字。不过,据我所知,女孩一旦爱上他就魂牵梦绕的,不知道这跟他的那种地下行业有没有关系。
那个漂亮女孩的名字有些俗气,叫小娜。
这次我们见面,江蓠带上了小娜。我们在一家咖啡馆闲聊,我突然对他们说:“明天我开车带你们去漂流吧。”
江蓠愣愣地看了看我:“漂流?去哪儿漂流?”
我说:“京南。”
嘉嘉就死在那里,既然江蓠不同意收我为徒,我无法见到她,那么我想让他们陪同我去她亡故的地方看一看。
也许女孩天生喜欢漂流这项运动,小娜在一旁高兴地说:“我喜欢我喜欢!”
江蓠说:“我不喜欢。”然后他看了看小娜,说,“我们不是说好明天带你去订做阿迪达斯鞋的吗?”
小娜抓住他的胳膊,撒娇地摇了摇:“那家店什么时候都可以去啊。我从小就喜欢漂流,爸爸从来不带我去,你带我去玩玩吧!”
江蓠斩钉截铁地说:“不行,太危险了。”
小娜说:“漂流都穿着救生衣,有什么危险的!”
江蓠还是说:“反正我不会带你去的。”然后有些不满地看了我一眼,显然他在怪罪我不该提这个建议。
我一点儿都不后悔,静静地看小娜。小娜如此爱漂流,我看江蓠怎么对付。
果然,小娜说:“你不去就算了。那久,你带我去。”
我又看了看江蓠。
江蓠想了想,嘟囔了一句:“任性……好了好了,一起去吧。”
江蓠确实跟常人有异,开始的时候他好像就有某种预感,执意不去漂流。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不一样的山
你依然好奇──江蓠究竟是干什么的?
我还是不能说,我只能告诉你,那是一种失传的方术。
第二天,我开车去接了江蓠和小娜,加满油,然后朝京南进发。
京都四周的水一条条干涸,到处黄土飞扬。朝南行驶一百多公里,翻过一座座山,有一条老引河顽强地流淌着,透着十足的野性,多处落差,声若惊雷。这是京都界内惟一一条可以漂流的河。
我们先走国道,然后走省道,再走县道,路况越来越糟。中午在一户农家吃了饭,然后朝大山里进发。
开始的时候,一切正常。
天气闷热,四周的绿色越来越浓厚,一路上不见一个人一辆车,这路好像专门为我们铺设的。
我发现,公路上有一条白线,把公路一分为二,无疑我应该走右侧。可是,明显右侧窄,左侧宽。
我对他们说了这个疑问。
江蓠也说:“奇怪!为什么两边的路不对称呢?”
我说:“哦,我明白了!这样是对的,左侧靠着山体,右侧临着悬崖,应该给对面的车多留一点路。”
江蓠不会开车,他点点头说:“原来是这样……”
小娜朝前看了看,说:“你们都错了。”
我说:“怎么错了?”
小娜说:“看,箭头!”
我朝路面上看了看,右侧的路面上果然有一个白色的箭头指向前方。小娜说:“这是单行道!左侧才是行车道,右侧那是应急车道!”
我和江蓠都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江蓠突然哈哈大笑,接着把我这个一年驾龄的“老”司机嘲笑了好半天。
……这都没什么。
随着离嘉嘉出事的地方越来越近,我的话渐渐少了。
小娜问我:“那久,你累了吗?”
我说:“没事。”
终于到了漂流处。只有一间平房,一个值班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旁边有个巨大的电风扇,正在摇头摆尾对着他吹。
门口竟然连一个卖水的商贩都没有。
我叫醒了那个值班员,然后买了三张票,带着江蓠和小娜走进了那间平房旁边的石头门。
值班员说,我们要沿路朝前走一个钟头左右,才能到达漂流的地方。漂流一个钟头,到了终点,会有人开车带我们回到入口处。
我发现这几乎是一座没被开发的野山,树很密草很深,各种虫子叫个不停,很远的地方才有隐隐的水声。没有台阶,脚下只是一条时断时连的土路,它惟一的功能是指引我们的走向。
我爬过很多山,只感觉这座不一样。不能说荒凉,应该说它太天然了。让人想起美剧《迷失》中的那座岛──有架飞机失事了,掉在了一座神秘的岛上,那群幸存的乘客在茂密的森林中遇到各种各样的怪事……
小娜一直拉着江蓠的手,走在我的后头。她始终低头走路,她还问江蓠:“不会有蛇吧?”
江蓠说:“不会。”
他根本不知道有没有蛇,只是一句安慰罢了。
我边走边在大脑中模拟着这样一个画面──九个月前,嘉嘉是怎么走过这条路的……
路越走越不像路,我们如同在森林中探险。始终不见一个人,难道今天只有我们三个人来漂流?
我感觉听不到江蓠和小娜的脚步声了。回头看,只有层层叠叠的树叶和草叶。
等了好半天,江蓠和小娜才在那些密匝匝的叶子中露出来。小娜看到了我,远远地说:“你确定走对方向了吗?”
我说:“进了石门,只有一条路。”
小娜说:“你打电话问问工作人员。”
我掏出票看了看,果然有电话。可是掏出手机却发现,这里根本没有信号。
我说:“没错,继续。要走一个钟头呢。”
没见到蛇。一路上,没见到任何一个活物。
卖手榴弹的老头
我渐渐慢下来,跟江蓠和小娜走在了一起。
江蓠一直低头看路。他和小娜都穿着丁字拖鞋。我发现,虽然他不抬头,但他的鼻子偶尔抽动一下,动作很隐蔽,不仔细观察很难发觉。他是不是动用了他的特别功能,闻到了什么异常的气息?
我想说点什么,排遣山路的寂寞,于是就开口了:“来之前,我在网上查过这里的资料──你们想不想听?”
江蓠说:“说说吧。”
我说:“这地方至少死过四个人,我指的是横死。”
小娜说:“那久,你别吓我们啊!”
我说:“走山路最适合讲点恐怖故事啦。你们不这样觉得吗?”
江蓠冷不丁抬起头来,说了句:“是五个。”
我愣住了。
小娜也看了看他,问:“你怎么知道?”
江蓠没有再说什么,拉着小娜继续朝前走。他们走在了我前头。我回过神来,跟了上去:“对,应该说是四起事故,总共五个人。”
小娜还在问江蓠:“你说啊,你怎么知道!”
江蓠继续看地上:“我也在网上看过。”
我知道他在哄小娜,这些信息是他走进这座山里之后嗅出来的。
小娜回头问我:“那些人不会是漂流的时候淹死的吧?”
我说:“有个老头,就住在这座大山里,他私自制作爆竹,结果发生爆炸,炸死了。那是三年前的事了。”
小娜说:“还有呢?”
我说:“还有一起事故,也是三年前的事,那些天下过一场暴雨,发生了山体崩坍,有个来写生的学生被砸死了。”
小娜朝上看了一圈:“今天不会有石头落下来吧……”
我继续说:“还有一起事故发生在两年前,一个母亲带着儿子来漂流,结果撞到石头上,母亲当场昏厥,儿子11岁,想去救妈妈,被河水冲走……那次死了两个。”
小娜停下来,有些不满地对我说:“那久,你带我们来玩儿,到了这里又说这些,什么意思嘛?!”
我朝前指了指,说:“看。”
前面是个拐弯处,坐着一个老头,在卖什么东两。这时候我们已经走了四十多分钟了。
小娜大声说:“我要买水!”说完就朝前跑过去了。
我看了看江蓠,江蓠看了看我,然后一起跟过去。
老头不卖水,他的面前摆着十几颗手榴弹。那当然不是真的,只是孩子玩的一种爆竹玩具,用纸一层层缠出来的,做得很逼真,上半截是黑的,下半截是黄的,大小比例跟真的一样,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这种易爆物在城里是坚决不允许卖的。
小娜没买到水,却被这种玩具吸引住了,伸出手想拿起一只看看。我制止了她。那个老头笑眯眯地看着我们,一看就是山里的居民,脸膛黑黑的,很质朴。
我问:“能炸响吗?”
老头操着当地口音说:“能啊,很响的。”
我问了价钱,然后拿起一只,拉开引信,立即滋滋冒出了蓝烟,我赶紧投出去,却掉进了不远处的水洼中。我以为被水一淹,肯定变成了哑弹,没想到,几秒钟之后,它在水里爆炸了,“轰隆”一声,水花炸起了一人高。
老头得意地笑了:“好玩吧!”
我交了钱,然后对小娜说:“这个很危险,你不能玩儿。”
小娜也被那巨大的爆炸声吓着了,她听从了我的建议,很郁闷地朝前走了。
江蓠跑到前面的小溪处,捧起水洗了洗脸,然后对小娜喊:“很凉!这是山泉,来,你喝点吧。”小娜就跑过去,捧起一捧,咕咚咕咚喝起来。
我朝后看了看。那个老头已经被树木遮蔽了。
江蓠朝我看过来。我朝他们走过去,也捧起一捧山泉喝了,确实凉,味道有点涩。我直起身,再次朝后看了看。
江蓠很敏感地问我:“你看什么?”
我说:“那个可怜的老头,估计这一天只有一个生意……”
画画的
又在树木中穿行了二十多分钟,前面终于开阔了。
我们看到了河流,很平缓,却没看到管理橡皮筏的人。估计还得朝前走一段路。河的对面是雄壮的大山,山石嶙峋,上面顽强地生长着一丛丛植物。
都是静物,只有一个活物在移动,因此很显眼。那应该是个男性,在斜对岸,离我们大约一里路。
小娜先看到的,她大声说:“那里有人!是不是在那里坐橡皮筏啊?”
我四下看了看,没看到其他人,就说:“应该是吧。可是,他怎么在河对岸呢?”
江蓠说:“我们离他近一点再说。”
于是我们沿着河朝前走,终于跟他只隔着一条河了。那河只有大约50米宽。他旁边并没有橡皮筏,他在山脚下抱起一块很大的石头,吃力地走到河边,扔进水里,“轰隆”一声。接着,他再次回到山脚下,再抱起一块很大的石头,再走到河边,再扔进水里……
谁都看得出来,这种劳动是没有意义的。
小娜看看江蓠,又看看我:“他在干什么?”
我哪知道!我对着他喊了声:“师傅,在哪儿坐橡皮筏?”
他没听见,继续搬石头。
我又喊了两声:“师傅!──师傅!──”
他把石头扔进河里,终于朝我们这边望过来。他的脸很黑很黑。
我又喊道:“麻烦一下,在哪儿坐橡皮筏?”
他没有说话,只是朝前指了指,然后又继续搬石头了。我们只好继续朝前走。
走过一段路,小娜朝后看了看,她显然对那个人的行为很不理解。
江蓠也朝后看了看。小娜对江蓠低声说了句话,风正好朝我这里吹,虽然她的声音很小,却被我听见了,她说:“那个人旁边扔着一些东西,好像是画架……”
母子
小娜说完这句话,江蓠一下就呆在了原地。
他猛地回过头来,问我:“你听见小娜说什么了吗?”
我也愣住了,小声说:“听见了……”
是的,近几年这里总共有五个人横死,一个私自制作爆竹的当地老头,一个死于山体崩坍的美术系男生,一对漂流的母子,还有一个刚才没来得及说,那就是九个月前淹死的嘉嘉。
刚才,我们看到了一个老头,卖手榴弹爆竹,又看到了一个很像学生的男孩,在山脚下莫名其妙地搬石头,那么接下来,会不会看到一对母子在河上划着橡皮筏朝我们招手?也许,还会看到嘉嘉……
江蓠的鼻子毫不掩饰地抽动起来,接着他警觉地说:“我们好像来到了另一个空间……”
小娜瞪大了双眼。
刚才我们跋涉了一个多钟头,那条断断续续的路在各种枝叶的遮挡下暗无天日,难道它把我们引到了冥界?
我弱弱地说:“朝前走走再说吧……”
我们不可能返回去。现在看来,那条来路更加叵测,还不如继续朝前走,这里毕竟阳光明亮,地界开阔。说实话,我们也没有返回去的勇气。
继续朝前走了大约两公里,终于看到了四五个人和十几只橡皮筏,还晒着很多橙色的救生衣。那些工作人员横七竖八地也躺在树荫下聊天。
这些总应该是正常人了。我跑过去,交了票,一个工作人员操着当地口音说:“去拿吧,两只筏子,四支桨,三件救生衣。”
我们三个人穿上救生衣,把两只橡皮筏拖到了河边,我又回到那些工作人员跟前,问了句:“师傅,我们在路上见到了一个卖手榴弹的老头,你们认识吗?”
那个人毫不客气地说:“胡扯,这地方哪有手榴弹!”
我说:“是爆竹,做成了手榴弹的样子。”
那个人说:“不可能!山里禁止烟火,会让他卖爆竹?”
江蓠和小娜都听到了,他们远远地望过来。
我又说:“我还看到一个人在河边搬石头,他是……”
那个工作人员不解地问:“搬什么石头?”
我说:“从山脚下搬石头朝河里扔。”
那个工作人员看了看其他的工作人员,说了句:“疯了?”四五个人同时呵呵呵呵地笑起来。我很尴尬,转身来到河边,对江蓠和小娜说:“走。”
江蓠和小娜上了一只橡皮筏,我自己上了一只橡皮筏,开始漂流。
河水极其平缓,甚至看不出流动。两侧都是水草,很稠密,把桨插进去就被缠住了,根本划不动。
我们费了很大劲儿才把橡皮筏划到河流中央,慢慢朝前走了。这哪里是漂流,只能说是划船。他们两个离我很远。我听不见他们说话,看不清他们的表情。
水上闷热。我四下张望,回想嘉嘉生前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朝前划了大约几公里,河水的流速终于变快了,只需用桨控制方向。
天高,山壮,水深,草密,天地间只有我们三个人。这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了,不那么热了,凉风一阵阵拂面而来,我隐约听到了小娜开心的笑声。
又朝前划了几公里,河水有点急了,有几处落差还挺惊险。我们终于体验到了漂流的感觉。
河水再次变得平缓。
我朝前看去,除了江蓠和小娜那只橡皮筏,河面上又出现了一只橡皮筏,上面坐着两个人。他们的橡皮筏是黄色的,他们着橙色救生衣,在碧绿的睡莲上极其显眼。终于看到其他游客了。
当我再次抬头看的时候,我发现江蓠和小娜都不划了,他们愣愣地朝我这个方向看过来,而第三只橡皮筏已经漂到了我和他们中间的河面上。我看清了,上面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一个十多岁的男孩。那个男孩笑嘻嘻地朝着江蓠和小娜在挥手致意。
我明白江蓠和小娜为什么呆若木鸡。河水朝前淌,我们顺着河水朝下漂,而这只橡皮筏却逆着河水朝上漂!
我也呆住了,停止了划桨,愣愣地盯着这一对母女。
他们虽然不划桨,橡皮筏速度却不慢,在离我很远的地方漂过去了,那个淘气的男孩改换对象,又举起水枪朝我射过来。我看到一股水射到了我的身上,低头看,救生衣却没有湿。再抬头,这对母女已经漂远了,那个男孩探着身子给水枪加水,母亲低声呵斥着什么。
是的,在这地方死去的人,一一出现了!
我奋力划动双桨,朝江蓠和小娜靠近过去。他们没有动,一直朝那对母子消失的方向张望。很快我就追上了他们,我发现江蓠的脸色有些苍白,他看了我一眼,然后说:“见鬼了……”
我说:“是啊,很奇怪……”
他突然咆哮起来:“还有多远到终点啊!赶紧离开这地方回家!”
我嗫嚅着说:“我也没来过,应该快了吧……”
小娜几乎带着哭腔了,她说:“天黑之前能到吗?”
我说:“我在网上看过,漂流总共不超过两个钟头……”
小娜看了看江蓠,小声说:“那我们快划吧,还能早点到……”
江蓠不再说什么,抄起双桨,愤愤地划起来。空天旷地,只有哗哗的水声。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我一个人轻些,不用怎么划,就紧紧跟在了他们后面。
转了一个大弯,山体把太阳挡住了。风更凉了。
朝前眺望,河面很是宽阔,不见一只水鸟,安静极了。
江蓠还在一边叨叨着一边划着船。小娜坐在船头,面朝他,偶尔朝我看过来。
平缓的河面上,似乎漂浮着一个东西。好像是石头,却好像比石头软,因为它一下下来回摆动着。
我大声说:“江蓠,前面那是什么?”
他们两个人一致朝前面看去。
那个东西是黑色的,闪着光泽,那应该是头发,披在脸上的头发。我们三个人全傻住了。河水推着橡皮筏在慢悠悠地朝它接近。这颗脑袋慢慢从水下升了起来,不长不短,刚刚蒙住脸,接着我就看到了脖子,那脖子被水泡久了,白得吓人,系着一根红绳儿,穿着两块自然的石子,那是嘉嘉最喜欢的项坠了。
小娜失声尖叫起来。
我没有害怕。现在,无需江蓠的帮助,我就见到我心爱的嘉嘉了。这里正是她淹死的地方。
这颗脑袋嚯地抬起来,把水淋淋的头发甩到了背后,死死地盯住了尖叫的小娜。接着,她的目光又由小娜转向了江蓠。她的眼睛猩红猩红的,应该是淹死时的样子。
我的爱,我来看你了,你为什么不看看我?
前面的水突然急了,橡皮筏越来越快,冲向了漂在水上的嘉嘉。江蓠背对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我听见他叫起来,转过身疯了一样想爬出橡皮筏,这时候出现一个落差,大约一米高,下面有几块巨大的石头突出水面。还没等江蓠爬出橡皮筏,橡皮筏已经在落差中翻了过去。我的橡皮筏剧烈地颠簸了一下,冲过了那个落差,那一瞬间,我看到江蓠的脑袋撞到了一块石头上,有一点点红色,转瞬就被河水冲得无影无踪。
我的橡皮筏继续朝前冲,我扭过头,看见小娜奋力游着,已经爬上了岸。而江蓠在河水中左冲右撞,显然已经失去知觉,只是我不确定他是不是死了。
再看前面的水面,一片平静,刚才出现的脑袋似乎是个幻影。
我想抓住江蓠,却没有成功。前面是个转弯,长着茂密的芦苇。江蓠的身体朝前漂去,终于被芦苇挡住了。
我从橡皮筏里跳出来,游过去把江蓠拖上了岸。
他的鼻子下有血,没呼吸。
他死了。
原来不是这样
五天后,我去机场送个朋友,他办完了登机手续,进入了安检,我离开。正当我要走出候机大厅的时候,突然有两个人吸引住了我的目光──那是江蓠,还有小娜,他们推着行李车,兴高采烈地从入口走进来。
难道是我运用幻术太多,精神错乱了?这时候,我有点分不清现实与幻象了。
他们就要走过去了,我突然拔脚追了上去。
“江蓠!”
江蓠和小娜都停下来,回头看。我走到他们跟前,惊诧地盯着江蓠的脸,然后大声问小娜:“他被抢救过来了?”
小娜看了看江蓠。
江蓠轻声说:“告诉他真相吧。”
小娜就说:“那天你看到的一切并不真实。”
我彻底傻了。
江蓠无聊地抬眼四周张望,显然不想再跟我说什么。他甚至还离开行李车,离开我们,到问询处跟工作人员问了问什么。
小娜继续说:“其实,江蓠早知道你爱嘉嘉,他也知道你一直怀疑是他害死了嘉嘉,他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不过,他不知道你也会幻术。那天,你带我们去漂流的时候,是我发现你使用了幻术。你可能不知道,幻术有个漏洞──在现实中的特定条件下,视觉和听觉是不同步的,但是在幻术中却做不到。那天,你设置了一个人搬石头的场景,他离我们那么远,可是石头刚刚投进水里,我们就听到了巨响,那正常吗?告诉你,我比江蓠更精通幻术。当我意识到你在使用幻术的时候,立即想到刚才那个卖爆竹的老头也不是真的,接下来遇见的那一对母子自然也不是真的。我在想,你为什么要使用幻术吓我们?我猜到了,再下来你会让嘉嘉出现,你的动机是害死江蓠。于是,我也使用了幻术,让你看到一个假象──江蓠试图爬出橡皮筏,结果撞在石头上撞死了……”
江蓠在那边喊道:“老婆,完了吗?办手续了。”
小娜转过头去说:“马上。”接着,她继续对我说,“凭我对江蓠的了解,他不至于害死那个女孩。他对我说过,嘉嘉是因为爱他无望而自杀的,他为此很愧疚。我相信他的话。你不应该为没结果的爱折磨自己,更不该为没源头的恨折磨自己,好好活着。本来,我没想对你说这些,你以为江蓠死了,也挺好,至少你踏实了,没想到这么巧,我们在机场遇见了,你看到了江蓠还活着,那我只好竹筒倒豆子了。我已经为江蓠办理了移民美国的手续,今天我们就永远离开中国了,希望你好运。”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候,江蓠也走过来了,说:“老婆,走了。”
我突然拦住了他。他回头看了我一眼,轻轻地说:“那久,你还有事吗?”
我想了想,迷茫地说:“这一切不会都是你制造的幻术吧?”
他愣了愣,然后说:“现在你知道了,分不清现实和幻觉最恐怖了。因此,我劝你,放弃这种方术吧,我和小娜都决定洗手了,到了美国之后,只过平常人的小日子。拜拜。”
然后,他和小娜说说笑笑地推着行李车走了,消失在众多乘客中。
我一个人继续傻站着。
天上有很多架飞机飞过,也有很多飞鸟飞过,有的飞机像飞鸟,有的飞鸟像飞机。
原来不是这样
两只橡皮筏漂远了。
我呆呆地坐在江蓠的尸体旁,不知道该做什么。
毫无疑问,是我害死了他。
我以为小娜会哭喊着冲过来,没想到,她很平静,她在岸边的草丛中磕磕绊绊地走过来,停在江蓠跟前,伸手在他鼻子下试了试,然后哑哑地说了句:“他完了。”
我说:“你都看到了?”
她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只是说:“手机还没有信号?”
我从挎包里掏出手机,已经湿透了。我说:“没信号。”
小娜朝河面上看了看,说:“这些冤魂还会继续害我们吗?”
我说:“不知道。”
她说:“那我们朝前走吧,找到人,把他的尸体送回家。”
我试探地问:“不报警?”
她说:“他自己来漂流,自己撞死了,怪谁?我们要是说水里冒出了一颗脑袋,根本不会有人信。”
我想了想,说:“也是。”
接着,我看了江蓠一眼,站起来暗淡地说:“走,找人去吧。”
小娜在前,我在后,沿着河朝前走。走着走着,她突然问了我一句:“你刚才还没有说,第五个人是怎么死的。”
我说:“噢,第五个死在这里的人是个女孩,她叫嘉嘉。”
小娜看了看我:“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我说:“她是我的大学同学。”
小娜又问:“她是怎么死的?”
我说:“九个月前的一天,她对父母说,她要去漂流,然后就离开家走了,结果再也没回来。第二天,她家人报警了,警方把她的父母带到老引河认尸,这才知道她淹死了。”
小娜说:“她一个人来漂流?”
我说:“工作人员说,那天是周末,来漂流的人很多,他们不记得接待过这个女孩,不知道她怎么就在河里淹死了。她没有橡皮筏,也没穿救生衣。”
小娜说:“那也许是自杀。”
我说:“可能吧。”
停了停,小娜突然说:“刚才在水里冒出来的那颗脑袋是不是她?”
我朝后看了看,半晌才说话:“不是她会是谁。”
黄昏的时候,我们才见到了终点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答应派一辆大面包车,把江蓠的尸体送回城。小娜说她一个人就可以了,让我自己开车回家。她不过是江蓠的女朋友,我不能把这些后事交给一个女孩,就说:“我开车跟在你们的后面,有事的话也有个照应。”
小娜说:“不需要。你走吧。”
我一个人驾车回城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我的心无比激动。
我终于弄死了他。现在我可以告诉你这个江蓠是干什么的了,他会幻术。
我爱嘉嘉,但是嘉嘉不爱我。为此我痛苦了多年。我只知道她喜欢一些有异能的人,除此之外,对她毫不了解。为了窥探她的内心世界,后来我做了些不光明的事,进入了她的电脑。
我知道她认识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江蓠,此人是个中学数学老师,会幻术。而且我还在他们聊天的字里行间看出来,他们上过床,从那以后,江蓠一直躲着嘉嘉,而嘉嘉却对他穷追不舍。
在她死亡的前一天,我看到了她在QQ上跟江蓠的聊天记录。
嘉嘉:明天我想去漂流,你能陪我吗?
几分钟之后,江蓠才回复:如果我没事就陪你。
再没有对话了。
我怀疑,江蓠把嘉嘉杀掉了。捋一捋事情的脉络应该是这样的:第二天他们通了电话,江蓠同意带她去漂流。江蓠使用了幻术,嘉嘉以为他们买了票,进入了漂流区,穿上了救生衣,乘上了橡皮筏,其实那全是幻象,江蓠带着她从另一处潜入了漂流区,让不会游泳的嘉嘉在不真实的幻觉中扑进了深深的河水里,导致被淹死……
老实说,我没有证据。我一直在嘉嘉的电脑中搜索直接的证据,却没有收获。后来,我通过老同学,主动认识了江蓠。我的目的很明确,杀了他,为嘉嘉报仇。
暑假的时候,我终于把他和他女朋友带到了老引河。
现在我再告诉你一个更大的秘密,我也会幻术,甚至我的道行比江蓠更强大。嘉嘉知道的,不过她为什么爱江蓠不爱我,我就不知道了。也许因为江蓠更帅。
现在你能猜到了,那个死于爆竹爆炸的老头,那个死于山体崩坍的男生,那对死于漂流的母子,都是我编造的故事。接着,我在深山里开始制造一幅幅幻象。顺便透露个行业中的秘密,在远离人群的地方,在水深草长的地方,更容易施放幻术。
我制造了那个卖手榴弹的老头。当时小娜想拿起一只手榴弹玩玩,被我制止了。如果当时她真的去拿手榴弹,会发现摆在眼前的手榴弹根本不存在。
我只是江蓠的崇拜者,他怎么都想不到,我也精通幻术,他一点都没有怀疑。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接着,我又制造了那个搬石头的美术系男生。
再接着,我又制造了那一对逆流而上的母子,他们还不停朝着我们挥手致意……
最后,到了关键时刻,我要制造嘉嘉了。前面说,我希望通过江蓠的帮助见到幻觉中的嘉嘉,那完全是在撒谎。
并且,我来过老引河多次了,我知道那里有险滩。实际上,最险的地段就是江蓠被撞死的地方,几年内,有两个人分别在那里翻船被撞死,都是游客。
接近那个地段的时候,我让嘉嘉的幻影出现了。江蓠当然认得嘉嘉,他惊惶失措,果然翻进河里,撞在巨石上,死了。
我心里的疙瘩终于解开,总算对得起嘉嘉的在天之灵了。
嘉嘉,我没有白爱你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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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是一个货车司机,平时帮帮人运运货物什么的,老王今年已经有三十来岁了,虽然作为一个货车司机但是老王的收入那可是不低的,一个月下来老王的收入怎么说也能有四五千左...
故事要从我14岁那年说起,记得那年的冬天特别冷,我的老家在东北的一个小山村虽然祖祖辈辈都生活在东北已经适应了这里的寒冷但是那年的冷还是让我特别记忆犹新,零下三十...
这个故事是我从一位姓王的老司机哪里听来的。他跑了20多年车,路上经历过不少奇事,以后还会讲到他的故事。 听老王讲,那是2000年的事了。有一次,老王拉了一车服装...
我小学时曾有一位对我非常关怀的音乐老师,这位老师叫黎茹染。我当时因为满脑子都是语数英,所以并不太在意音乐成绩也不太听她的课,有时候唱歌还会严重跑调。就是这样一个...
结婚的前一天,我去给去世8年的奶奶和去世6年的爷爷上了坟,就算是告诉他们二老我的结婚喜讯吧。本来想着去给姥爷也去上上坟,告诉他老人家一声,他最疼爱的外甥女要出嫁...
漆黑的夜晚下,一阵凄惨的呼喊声划过了宁静的夜晚。当熟睡中的人们纷纷打开自己家的灯光时,一阵低沉的响声打破了宁静。“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不知道啊,...
在我们的身边,总有许多人喜欢抽烟,当那呛鼻的白烟伴着尼古丁的味道慢慢升腾起来的时候,他们就会感到莫名的快感。抽烟不是件万恶的事情,但是也要分场合,如果你在不该抽...
俺叫明哲。俺从小是在山里长大的。如果说农村的孩子早当家,那俺们这些在大山里长大的孩子,那更是早当家了……可惜,俺不是……俺爹在俺很小的时候就死了。据说那时,俺家...
这是个真实的事件,并非杜撰,是从一位儿时旧友那里听来的。事件的主人公是她的姑姑。 那时她还小,姑姑的年龄也不大,刚刚参加工作,每天晚上自己回家,因为住得并不偏远...
“脚下这镇子叫着鬼桥镇,各位客官可知这镇名的由来”。说话这人是个干瘦老头,年龄约莫六七十,黑白相间的头发随意披散在脑后。他叫迟干新,乃是鬼桥镇上最大也是唯一一间...
这事就是前不久发生的事,我爷爷说近百年都没出现过这等事! 王秦是我大叔,也是这故事的主人公,六月中期,他死了!死后却发生了一系列的怪事! 五月份末,王叔正在拿着...
连山叔以前并不是我们村里的。听我爸讲,那时候总有个小孩背着个锣,领着一个瞎子到我们村来给人算命。他们到村里来,先找块空地摆上摊子;瞎子就从随身的包裹里掏出一个小...
短小鬼故事之献血作者:暗夜麒麟地府最近在做减免罪恶活动,一些恶鬼可以通过献血或者做义务劳动,来减轻它们身上的罪孽。小王生前是个大盗,抢劫银行,打劫别人,无恶不作...
秦老汉住在平县县城边上的横龟村,那里是河道交叉,鱼塘密布,是典型的江南鱼米之乡。近几年来,很多工厂在横龟村陆续建造起来,粉尘和污水的排放,使得原本秀丽的田野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