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离婚那年,海培10岁。
那个夏天的早晨,她站在客厅的角落,看着父亲在屋子里收拾衣物。偶尔,他会回头跟她交代一句:“海培,你要听话,练琴别耽误了。”
过一会儿,又想起了什么:“海培,有空给爸爸写信,或者打电话。”她咬着嘴唇不做声。
父亲拎着大箱子走到门边,又转过身,紧紧抱住了她。
母亲冷冷地说:“要滚快滚,这时候装什么装!”
他不搭理母亲,而是摸着海培的头,声音嘶哑地说:“记得给爸爸写信。”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楼梯间“咚咚咚”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海培的眼泪终于下来了。虽然父亲和母亲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闹的生活让她怕得要命,但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从小宠她爱她的男人,有一天会选择从自己的生活里消失。
她以为,只要自己乖乖听话,每次都考好成绩,他们一家三口曾经的幸福生活就能重现。可现在,父亲就像母亲说的那样,“被小妖精迷住,不要我们娘儿俩了”。对一个10岁的小女孩儿来说,有什么比被父亲遗弃更让人痛苦和怨愤的?
父亲决绝离去的背影,成了海培整个童年的噩梦。很快,她就由一个能歌擅舞的小女孩儿变成了沉默寡言的“小呆瓜”。琴也不练了,上课时总望着教室外面的天空发呆,成绩更是一落千丈。
母亲冲她发火,撕掉她的琴谱,说:“都是冤家,我这辈子都毁在你们姓汪的人手里了。”母亲一发火,就把她跟父亲绑在一起骂。尽管她不愿别人提到他,他写的信,也全被她顺手扔进了校门口的垃圾箱里,可是她姓汪,是汪文祥的女儿,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那天课上,海培在书上画云,一朵一朵漫卷了整篇课文。曲老师把海培叫到办公室,她依旧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曲老师拉开抽屉,拿出一块巧克力,对她说:“老师知道你心里难受,吃块巧克力吧,能让你开心点儿。”
看着曲老师手里的巧克力,海培的眼泪“啪啪”掉下来。那是她曾经最爱的零食,母亲以会长蛀牙为由,不让她吃,但父亲经常背着母亲给她买,说:“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而现在,她与父亲之间,再无秘密。
那之后,不管是犯了错误,还是考了好成绩,海培都会从曲老师那儿得到一块巧克力。那年代,巧克力很奢侈,奢侈到海培舍不得一次吃掉,仿佛这样,那甜蜜会留得长久一些。
2
海培上初中那年,母亲改了嫁,继父是一个木讷的男人,看她的眼神,总带着几分嫌弃。
再收到父亲的信,海培拿回家,看完后,藏在抽屉的最里端。他打着出差的旗号来看她,她便跟着他出去吃顿饭。他给她买的东西,她都拿回家藏起来。
她仍不肯给他写信,尽管想他,可她没法像从前他去外地出长差那样,用满纸幼稚的文字诉说自己的思念——那些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撒娇耍赖的日子,早已成了过去。
但有了那些信的温暖,海培的生活终于走上了正轨,几年后还考上了本市的财经大学。毕业后,她在银行谋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
3
海培出事那年,才24岁。男友韦宁要开公司,她挪用了银行里的钱,被判15年。
父亲去监狱看她,被她拒绝。他只好托管教带给她一封长长的信,信里说:海培,爱情没有错,身陷爱情里的女孩儿都难免飞蛾扑火,这点爸不怪你。只是,别放弃自己,你还有大好的人生……
海培攥着信哭得天昏地暗,15年啊,出狱都快40岁了,哪来的大好人生?并且,自从她进了监狱,韦宁一次都没去看过她。
海培开始绝食,任管教嘴皮磨破,她都一声不吭,甚至连眼皮也不抬一下。母亲来了,又是哭又是骂,她仍不为所动,直到韦宁出现。
看着面露愧色的韦宁,她怯生生地问:“你还爱我吗?”
好半天,韦宁抬起头,红着眼眶说:“海培,你好好改造,我等你出来。”
像当年曲老师送她巧克力一样,这句话给了她希望。她开始吃饭,开始争取每一次立功减刑的机会。
韦宁每隔几个月就会去看她一次,有时,看着他干净笔挺的白衬衣、系得规规整整的领带、梳得一丝不乱的头发,她很想问他是不是有了别的女人。只是她不敢,不敢让心里唯一的希望碎掉。
海培收到很多父亲寄来的书和信,信里没有劝她好好改造,只是说起她小时候会弹的钢琴曲、会跳的孔雀舞,还有她爱吃的巧克力、考过的那些100分……
这些细枝末节的回忆,将海培拉回那曾经幸福过的童年。是的,她怎么会忘记,那时候的父亲,高大英俊,爱说爱笑;那时候的母亲,年轻漂亮,温柔贤惠;那时候的她,幸福得像童话里的小公主。
父亲在信里说:“不管你变成什么样,都是我最乖最宝贝的女儿,而我,永远都是你可以信任和依赖的爸爸。”
想到父亲每次探望自己时那隐忍而心疼的眼神,海培泪流满面。这一年来,她只顾着自己的痛苦与失落,却不曾想过,高墙外的父亲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年轻时离弃妻儿的他纵然有错,但又有谁没犯过错?当年,如果不是生活过于艰辛,母亲也不会变得越来越尖酸刻薄吧?如果不是在家里再也找不到温暖与肯定,父亲大概也不会和那个阿姨惺惺相惜吧?而她,如果不是因为太渴求一个温暖的家、一个爱她的男人,应该也不会明知犯法,却为了他不管不顾吧?
4
32岁那年,海培出狱了。
那一天,父亲来了。他穿着整洁的衣服,挺直了腰板:“闺女,走,咱们回家。”语气稀松平常,就像小时候接她放学回家一样。
海培犹豫了一下,终于走过去挽起了父亲的胳膊——母亲那个家,早已没有她的位置了。
让海培没想到的是,父亲的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传说中的“妖精”不见踪影。父亲不说,她也不问。
属于她的那间房收拾得干净整洁,父亲站在门口搓着手不安地笑着:“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就随便买了些。”
看着那粉红的蕾丝被子和枕头边上的洋娃娃,海培笑了——在父亲眼里,她还是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而父亲,早已变成一个两鬓斑白的小老头了。
“海培,以后就和爸爸一起生活,爸爸养你。”
“你都60了,还是我养你好了。”海培终于找到了丢失很久的小女儿心态。
望着轻松地和自己说着俏皮话的女儿,父亲激动得不能自持:“好,好,我们一起努力。”
父亲四处打电话帮海培找工作,可是,有过前科的她要找到对口的工作比登天还难。
几番折腾,海培放弃了这条路:“爸,我想自己开个小店。”
“也好。”父亲回答。随后,他把房子押给银行,贷了款在街口给海培开了家冰果店。冰果店开张后,生意还不错,怕海培一个人忙不过来,他早早地办了退休手续,在店里帮她打杂。
每天收拾完店里的活儿,回到家,海培会给父亲熬点儿白粥,炒两个小菜。他吃得很香,逢人就说,有女万事足。在磕磕绊绊的创业路上,父女俩的心渐渐走到了一起。
就像海培从不问继母的事一样,父亲也从不提韦宁,只是,偶尔会在吃饭时装作无意地说道:“遇到合适的人,就找一个,爸不能陪你一辈子。”
她数着碗里的米粒,点头答应,眼泪却一滴一滴掉下来。她已经很久没有韦宁的消息了,他应该早就忘了她吧。也罢,有过那样的经历,她哪敢再奢望爱情,能陪着父亲安安稳稳地走完后半生就很好了。
可是,父亲却对这件事很上心。每次店里来了和海培年纪相当的男人,他总会热情地和人家拉家常,说着说着话头便扯到海培身上:海培会弹一手好琴,会做最好吃的锅包肉,每天夜里都给他倒洗脚水……
在父亲的描述里,海培是一个贤良淑德的女子、孝顺乖巧的女儿,男人要是错过她,指定后悔一辈子。
“爸,你就这么着急把我嫁出去啊?”
“是啊,我都60了,快养不起你了。”
“现在是我在养你好不好。”
“那你找个人一起来养我不是更好?”
望着成天想着给她拉媒牵线的父亲,海培哭笑不得。
5
海培以为,她和父亲平静的小日子会一直这样过下去。然而,命运总是爱和她开玩笑。有段时间,父亲总是胃疼,吃各种各样的胃药都不顶事,于是去医院挂了个专家号。
从医院回来那天,海培给他做了好些菜:“爸,您胃溃疡,多吃点儿好的,养好了体力,咱就治病。”
他半信半疑地说:“海培,有啥事都别瞒我。”
海培撇了撇嘴,说:“我才不像你,净撒谎骗人。”
他一愣,拿筷子敲了敲海培的脑袋:“你这丫头,净冤枉你老爸。”
海培的眼泪哗地下来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曲老师送我的巧克力都是你买的。她那年刚当我们班主任,我和她又不熟,她不可能连我爱吃哪个牌子的巧克力都知道。”
他笑了,说:“你那时多倔啊,如果说是我给你的,指不定让你扔哪个垃圾桶里了呢。”
“谁让我是你的女儿呢。”
父亲点燃一根烟,无奈地说:“你这丫头,咋就那么精呢?女孩儿还是傻点儿有福气。”
海培接过他手里的烟,掐灭,很认真地说:“有你,我就有福气。”
父亲病重时,海培把治胃癌的药瓶标签通通换掉,轻描淡写地对他说:“胃溃疡是容易治的病,你得快点儿好起来,咱们的冰果店还要开连锁店,你还得当董事长呢。”
他嘿嘿笑,说:“那是那是,好日子才刚开始呢。”
父亲的病越来越重,不得不住院。看着海培医院店里两头跑,累得又黑又瘦,他发了脾气,说什么也不肯住院了。
海培拗不过他,只好将他接回家。回到家后,他的精神果真好了很多。他说:“丫头,爸那点儿本事你都学了去。爸骗不了你,你也骗不了爸,爸知道自己得的是啥病。与其躺在医院受罪,不如和你一起待着。”
望着父亲那日渐消瘦的脸,海培一阵心酸。就像10岁那年,她阻挡不了父亲离去的步伐一样,这一次,相聚不过短短3年的父亲又要离自己而去了么?海培痛恨这种与命运抗争的无力感,但她能做的,唯有静静陪在父亲身边,给他最后的温暖。
一个月后,父亲平静地走了。整理他的遗物时,海培找到了几本厚厚的日记。日记里父亲记录着对日益破碎的家庭的无奈,为与年幼女儿分离而懊悔遗憾;为了让狱中的海培振作起来,他三番五次地央求移情别恋的韦宁去探望她,并承诺每次支付2000元。为此,继母和他决裂……日记的每一页都写着与海培相关的事。
在留给海培的遗书中,父亲写道:“海培,我的宝贝女儿。爸爸这一生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如果不是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离开,你也不会遭遇如此多的人生坎坷。但是宝贝,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爸爸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看到那个可以代替我来爱你的人,但是我相信,他很快就会出现。爸爸希望你以后的人生,就像你的名字一样,海培——永远happy!”读着父亲的信,海培泪如雨下。
父亲走后,海培将冰果店改了名字——父爱的秘密。
有爱不觉人生寒,海培相信,无论经历什么样的人生,父亲会一直陪伴着她,永远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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