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收到那封来自七灵市的信时,罗秉文离开那里已经整整八年了。这八年里,他做了生意并且又结了婚。生活虽然不算多富裕倒也顺顺利利。可直到他翻开这封信的时候他才明白,这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那件事是他和段超心中永远磨不散的疤。
“文哥,我想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一定非常惊讶吧,或许这么多年的生活,你已经忘记了还在七灵市做警察的我,就好像我也随着时间淡忘掉了你一样。
“原本这些年,我留在七灵市里,所有的生活都顺风顺水,现在我担任了警队的队长,每天指挥着手下的兄弟除暴安良。记得以前你跟我说过你的理想,就是要成为队长,让七灵市所有的罪犯都得到应有的惩罚,当然,事实也证明了你有多嫉恶如仇。
“小弟给你写的这封信当然不只是为了跟你扯家常谈人生,我费尽周折找到你的地址,就是为了跟你说说近来我遇到的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你也许会问,为什么我不直接打电话告诉你,小弟我当然知道那样既省时又省力,可是,从上个星期开始,我发现我已经渐渐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就连医院也查不出个所以然。
“一个月前的一个晚上,我带队执勤,那是我时隔八年之后第一次走进东城的那条巷子。随队的几个兄弟本来要跟我换的,但我想那件事已经过去八年了,何况这八年来我们都相安无事,应该可以坦然地面对了。因此,在路过那条巷子的时候,我还特地用手电往里面照了照。看着里面什么也没有,我才壮起胆子走了进去。
“这么多年了,那条巷子还是一点都没变,墙面上布满了青苔,走得越深,湿气越重。
“‘我终于找到你了……’那个声音冷冷地从身后传来,在窄小的巷子里回荡。我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握紧了手电一扫,巷子里空空的,根本没有一个人影。我提着胆子加快了步伐往前走,只想快点出去,可我没想到,我走得越快,就感觉脑子越是晕乎乎的,就在我看到巷子出口的时候,脑子里一下就白了。
“按照我们的逻辑,尤其是警察特有的侦探思维,这种现象应该属于中毒。不过最终,我否定了这一假设。
“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微微睁开眼,我看见了面前一堵血红的墙,那墙面离我越来越近,直到我的额头狠狠地撞了上去。
“身边的几个兄弟连忙拉住了我,这时我才彻底清醒过来,伸手摸了摸额头,鲜血将整只手掌都染红了。后来,那几个兄弟才告诉我,他们凌晨的时候呼我,怎么呼都没人应,于是才纷纷跑过来找我,这才发现我一个人在巷子里,对着那面石墙狠狠地撞,而我自己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从那儿以后,我就发现身边的怪事层出不穷,无一不是冲着我的性命来的。这一切当然都不是巧合,我想你也应该猜到了,是的,她回来了,她当初说过要我们血债血偿!”
读完信里的最后一个字,他听到了屋外开门的声音,是他的老婆谢玲玲回来了。他连忙起身将那封信塞进了衣柜顶上的那个保险箱里。
(二)
那段时间罗秉文特别想念段超,他忍不住将那已经封在箱底很多年的照片翻了出来。
那张照片是他带段超破获第一起谋杀案的时候,在公安局门前照的。照片上的他笑得很灿烂,可段超就不一样了,因为在抓凶手的过程中脸上受了伤,留了一道新疤,笑容也看上去有些别扭。
就这样,当年在七灵市做刑警的记忆,又开始在他的脑子里翻涌起来,可最终一切都停到了那个晚上,他的记忆就好像受潮的磁带,一下就卡住了。
两人从西面的公安局出发,一直说说笑笑到了东城。那时已经到了下半夜,街上看不到一个人影,连平日里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市都关了门。他有些犯困了,就朝段超要根烟,在一个巷口点燃了。
烟抽到一半的时候,段超突然停下来,目光警觉地落到了身后的巷子里。站在一旁的罗秉文似乎也听到了巷子里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响,于是他朝段超使了个眼神,掐灭了烟头,然后举着警棍进了那条巷子。
巷子像是已经被废弃很久了,走进两步,便伸手不见五指了。
就在他正准备掏出腰后的手电的时候,感觉额头就被猛然一击,整个视线都变得模糊起来。他努力地甩了甩脑袋,想要看清站在眼前的人是谁,可还未等他睁开眼,额头上又被敲了一棍,整个人就躺倒在了巷子里。
等他醒来的时候,整条巷子里都亮起了光,他和段超都斜躺在泥泞的地面上,而在离他们不到一米的地方,还有个女孩,全身都被捆得实实的,嘴巴也被堵上了,她像是遭受了一顿毒打,整张脸上都是血。身上的红色裙子已经被扯破了,他不敢想象女孩经受了怎样的折磨。
这时,几个黑影压了过来,他抬头一看,是三个男人,不过都戴着面具,根本看不清对方的模样。
他努力地想动,可因为脑袋受了重伤,怎么都支不起身体。
“要想活命的话,就带着你兄弟走!”一个壮汉掏出了一把亮锃锃的匕首,弯腰对段超说,“我们可对男人不感兴趣,尤其是你们这些臭警察!”
段超好像也受了重伤,好不容易才站起了身,将他扶起来,然后一步一步往巷子外面拖。
他盯着巷子里的女孩,她缓缓抬起头来,整张脸都扭曲了,她闪烁着的泪光,明明是在呼救,可是他根本无法支配自己的身体,只有任由段超拖着自己出了那条巷子。
之后他又在医院里昏迷了几天,醒来之后他没有责备段超,因为他明白,如果当时段超不拖着他离开的话,说不定他俩也会死在里面。
据说当晚段超回了公安局,通知同事去营救那个女孩的时候,巷子里已经没了凶手的身影,地上摆着的只有红衣女孩的尸体,尸体的旁边有几个血写的几个大字:“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公安局花费了很多精力都没有抓到当晚的三个行凶者,直到一个月之后,公安局收到了三个罪犯离奇死亡的消息:一个在旅馆里上吊自杀,可是奇怪的是他的双手都已经断了,根本没办法系绳子;另一个则死在租住房里,脸上的肉都被剥光了;最后一个,居然被套在了一辆大卡车的车尾,车主不知道,车子行驶了好几公里才被警车拦了下来,那时,车尾的尸体早已经被拖得不像样子了。
那之后,罗秉文每天晚上睡觉都会梦到在巷子里的那个场景,尤其是女孩那无助的眼神。当然还有那几个坏蛋的下场,没有一个是能用科学解释的,除非他们都疯了。
后来他实在受不了内心愧疚和恐惧的折磨,选择了离开七灵市。
(三)
“老公,你在干什么呢?”
他正想得入神,卧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了,进来的人是他的老婆谢玲玲。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一岔,就立刻从回忆中挣脱出来。
谢玲玲看了看罗秉文手中的照片,然后一脸狐疑地看着他,“老公,我发现你最近老是恍恍惚惚,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说着,她将他手里的那张照片拿过来,替他装进了箱子里。
谢玲玲比他小几岁,容貌和身材都保养得很好,是他到了这里之后才认识的,他只告诉过她,自己以前在七灵市做刑警,辞职之后才到这边做起了生意。当然,他隐瞒了辞职的真正原因,他想在她的心目中保存自己完美男人的形象。
自从收到那封信之后,罗秉文开始感觉自己的生活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有时候早上醒来,他感觉自己腰酸背痛的,好像被人压着睡了一整晚,而且经常一到家就昏昏欲睡,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
那天晚上回到家,谢玲玲不在。他接了杯水灌下肚子,一靠在沙发上就睡着了。大概睡了几个小时,他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耳边笑,微微睁开眼,他的脑子一下就炸开了,在离他两三米远的墙角,蹲着一个身着红裙的女人。他记得那条裙子,就是当年在七灵市那条巷子被害女孩穿的那一条。
女孩一边啜泣,肩膀一边随着节奏一起一伏。她突然停了下来,抬起头来瞪着斜躺在沙发上的他,眼角溢出的血泪在她苍白的脸上划出了两条红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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