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有垂缰之义，狗有湿草之恩

　　小郝、小李、小冯、小杨，四个小伙都养狗。不单养，并且会养。在小区里遛狗，遇见邻居喊嗓子“卡拉给拜一下”，小狗卡拉就拜下，这不叫会。会的人，拿狗当兄弟，决不当它是玩具。狗做了玩具，就干不了活了。他们养的都是能干活的狗，像德牧。

　　德牧乃德国牧羊犬，雄壮、警惕、有气质。能牧羊，能警卫，能导盲，能搜爆炸物。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狗跟人一样，能在生灵里当英雄，道理都是通的。

　　地震后的第四天，四人在内统共十余条汉子，带着德牧们进北川了。

　　北川彼时正是第二个汶川，瓦砾废墟。

　　搜救队员们每天早晨四点爬起来，打着手电上路，图天儿凉快，德牧犬省力。到了正午，日头太毒，周围空气都是烫的，尸体的味道全浮上来。四周好多白大褂在喷药消毒，不管用，尸臭太恶，把消毒水味儿都遮下去。下午四点结束这一天的事儿，回帐篷里面躺着。从营区到搜救地，来几公里，回还几公里，一路小心向上看，两边山崖上都是悬而未决的巨石。

　　狗不像人，不懂得好逸恶劳。每天在垮掉的房子上跑前跑后，嗅。嗅到人味儿了，要辨生死。是尸，就伏在地上不动;是活人，就兴奋地在原地打转转。这种能力，为仪器所不具。生命探测仪只能检查出活人，搜救犬呢，可以寻尸。

　　犬偶然也有受伤的时候。台湾来的驯犬员林耀祥，他牵的Tobo踩过钉子。山区的房子有些木制的，连接两根木头的地方一旦断裂，钉子就扯出来。狗闻到活人体味，兴奋不已，总不能指望它会一边避开钉子，一边绕圈吧?那天林难受得一句话都不说。三四十岁的男人，有一条养了九年多的狗，就像连体婴一样。

　　小冯说，要是废墟旁有赶不动的家养狗，说明那下面一定埋着主人。不理睬它，它会不停地叫;掘地救人时，它直盯盯地瞅;等到主人身体露出，狗会冲上去刨地，刨到脚掌流血。挖出来的人，有的行，有的不行了。小冯见过一条白色的家养狗，那狗在主人尸体边大步奔跑，像疯了似的。

　　马有垂缰之义，狗有湿草之恩。跨物种的情感，不研究的人，是难于理解也不便即相信的。狗的利他精神，信诚天性，依恋情怀，应该可以永远影响我们的情绪和行为，不仅过去，而且现在和未来。

　　20日夜里1点多，当地救援部队连夜安排搜救队撤离灾区。小伙子们都撤到省城里。

　　听小杨说，为预防大灾之后有大疫，或者家养狗乱跑乱咬，青川有人建议杀干净野狗绝了后患。

　　那就是说，青川的某些废墟旁边，幸存的家养狗被抓了，走不动了。它躺在笼子里，准备被人道消灭。太阳晒着它，它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狗看谁都觉得陌生。它就想：主人，我来啦。